那晚的爭吵在父親不耐煩的一句「再鬧離婚」中倉促收尾。
母親披頭散髮躺在客廳地板上哭了一夜,應粟戴著耳機聽了一夜的鋼琴樂,安恬入睡。
第二日,母親容光煥發,為父親貼心準備早餐系領帶屈膝跪在地上穿鞋。
她把妻子與奴隸的身份演繹的淋漓盡致。
應粟坐在餐桌上,都想給她拍手叫好。
甚至想,如果有一日她家破產了,母親去當演員一定能紅透半邊天。
她看完這場奴役與被奴役的戲後,便背起書包去上學。
趙慧蘭如尋常囑咐她:「粟粟,放學後不要逗留,早點回家練琴。你爸要聽的。」
應粟乖乖點頭:「好。」
事實上,她後來再也沒有碰過鋼琴。
因為父親開始以應酬和出差為名頭長期不回家。
母親對此毫無怨言,只在電話里溫柔囑咐要少喝點酒,注意身體,忙完記得回家云云。
那會兒應粟已經上初中了,比同齡人更加早熟,她清楚地知道父母之間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
兩人不過是在比誰能裝的久,忍的久。
從前便讓她覺得窒息的家徹底成為了一座冰冷的墳墓。
裡面葬著經年累月被蠶食的母親,站在男權金字塔尖生殺予奪的父親。
以及,從出生便已淪為殉葬品的她。
記得初一第一節班會,班主任言及父母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任老師,讓每個人用一句話形容父母教會了自己什麼。
同學們踴躍發言。
「我的爸爸媽媽,教會了我愛。」
「我的爸爸媽媽,教會了我勇敢。」
「我的爸爸媽媽,教會了我善良真誠。」
「我的爸爸媽媽,教會了我擁抱自己。」
輪到應粟,她微笑著說——
「我的爸爸媽媽教會了我,生命已死。」
第18章 Blue「我該和男朋友去看電影了,……
後來應致遠也不再費心遮掩。
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在外面有多少個女人,趙慧蘭都會乖乖地在家裡等著他,體貼溫柔地洗掉他身上別的女人香水味,第二天依舊笑著跪在他面前為他穿鞋。
趙慧蘭當然也不再跟他做無謂的爭執。
因為她知道,無論丈夫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她都會是她唯一名正言順的太太。除卻與他門當戶對的背景,除卻她的溫柔和聽話,最重要的是——她自信她是丈夫所有女人中最美的一個。
她十年如一日地呵護著自己的皮囊,用無數金錢延續著她的青春。
從前是為了丈夫的榮耀,為了不被他厭倦。
而後,是為了自己。
應粟是在初一的某個傍晚,回家時,第一次看到玄關櫃裡出現了一雙詭異的男士皮鞋。
之所以詭異,是因為父親昨晚剛出差去加拿大,而且他的鞋碼明顯要比這雙小上兩號。
皮鞋擺放的有些凌亂,像是被急切踢掉的,而旁邊同樣凌亂的是母親的紅色高跟鞋。
應粟站在原地一分鐘,彎下腰將兩雙鞋擺正,然後戴上耳機朝二樓走。
不可避免路過一樓父母的臥室,門沒關,衣服散亂在門口,深藍色的床上交疊著兩具赤裸、滾燙的身體。耳機的音量無法蓋過他們的重喘和呻吟聲。
應粟到底停下了腳步,皺眉疑惑地看著敞開的門。
她不是疑惑母親出軌,而是疑惑為什麼帶回家裡?為什麼選在這個時間?
她明明知道自己這個點會準時放學回家。
她是故意要讓自己看到嗎?給她普及性教育?還是通過她那雙與父親極度相似的狐狸眼,來見證她偉大的『覺醒』?
如果是第二種,她建議母親直接給父親視頻播放全程,那樣效果會更好。
而且今天還是——唉,算了。
她攥著書包肩帶,默默關上門,望著外面的夜空,對自己說了句——應粟,13歲生日快樂。
不過她想,往後,她再也不會過生日了。
恐怕……也很難再快樂了。
趙慧蘭開始每周帶不同的男人回家,也會讓司機準時接她回家替父親充當『見證官』。
婚姻夢尚未破碎時,她是母親用來取悅父親的工具。
美夢破碎後,她是父親的眼睛,是父親的替身,是父親精神的延續。
她要摧毀那座至高無上的男權金字塔,第一步,是要先摧毀流著相同血液的——她。
好像她只是父親一個人的女兒。
因為父親背叛了她,所以她也罪無可恕。
不過應粟告訴自己,沒關係,沒關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