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警察聞者皆悲。
一向心比較硬的周璨也因為他的哭聲,而落了淚。
也是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席則不過是個18歲的男孩。
他在人生最意氣風發的年紀,經歷了太多生死離別,承受了太多坎坷苦痛。
愛他的,他所愛的,都被命運剝奪了。
而他被命運的洪流裹挾至今,抗爭至今,最終還是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周璨即使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見他這模樣,也實在不忍。
可她又比他好到哪裡去呢?
她也雙親盡喪,一無所有啊……
而造成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她最愛的人。
何其可悲,何其諷刺。
她早知傅斯雯並非善類,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她竟然狠辣到可以視人命如草芥。
更沒想到,她全部的真心早已給了另外一個女人,她愛她愛到瘋魔。
多麼荒謬的事實。
這十年的悲劇,這四條人命,他們三個家庭的不幸,僅僅是源於——傅斯雯對另一個女人的因愛生恨。
周璨思及此,狠狠抹了把臉,她仰起頭,任泛濫的淚水流回眼眶。
這個女人,不值得她再流一滴淚。
「周女士。」刑警隊長掛斷一個電話後,走了過來,對周璨說,「傅斯雯已經被我們的人控制住帶回警局了,鑑於你和她關係特殊,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做個詳細筆錄。」
周璨點了下頭,又望了眼手術室,「我能等她手術結束,再跟你們走嗎?」
「恐怕不行。這個案子關聯甚廣,你和應女士我們需要分別詢問調查。」
「好。」
周璨又看了眼席則,終究什麼話都沒說出口,直接轉身隨著警察走了。
-
應粟手術進行了整整七個小時。
夜間十二點左右,她才脫離生命危險,被轉移到普通病房。
守在醫院的兩個警察出去吃宵夜了。
席則也早已重新收拾好情緒,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就一直坐在應粟床頭,借著窗外淒白的月光,靜靜地看著她。
她現在臉上毫無血色,蒼白的像是一觸即碎的泡沫,隨時都會消散在世間。
席則連呼吸都不由放輕了,生怕會驚擾她。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纏滿繃帶的右手,上面有一道長達三四公分的刀痕。
日後估計也會落下永久的疤痕。
席則心疼地皺起眉,指腹輕輕摩挲著她掌心,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從她手掌上移至她胸口。
傅斯禮那番話就在此時不受控制地浮現腦海,如魔咒般摧殘著他每根神經。
他早就見證過他們的相愛,也早就麻痹自己,不要再妄想取代傅斯禮在她心中的位置。
那九年,的確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的。
所以,他已經無數次地說服自己。
沒關係,只要她此刻愛的是他就好。
只要她愛過他,就夠了。
可是他在心裡壘起的所有城牆,還是在今日聽到傅斯禮那番話時轟然倒塌。
在他不曾出現的那些歲月里,在只屬於她和傅斯禮的過往裡。
她為他痛哭過,為他擋過子彈,為了他不惜想要殺父弒母。
她所有偏激的、極致的、暴烈的愛,都給了傅斯禮。
他們吻過風月,共過生死,相依十餘年。
哪怕中間隔著陰謀,哪怕他們已經走向決裂。
可這樣的愛,這樣的刻骨銘心。
他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抹除這個男人在她心上的烙印了。
這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席則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放下她右手,動作輕柔地給她掖好被角,剛準備起身離開,應粟手指動了下,指尖勾了勾他掌心。
席則一僵。
他遲緩地回過身,垂眸。
應粟慢慢睜開眼,淺淡的瞳仁映出兩人相望的輪廓。
席則仿佛被釘在原地般,與她對視了良久。彼此眼裡都飽含了太多情緒,一時間誰都沒開口說話。
直到應粟眼睛撐不住,她乾澀地眨了下眼,手掌也無力地滑下去時,席則才終於有了動作。
他反手握住應粟,漸漸收緊掌心,因克制著幾分力度手背都暴起了青筋。
他微微彎腰,俯身在她眼前,千言萬語哽在喉間無法開口,便只問了一句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還疼嗎?」
應粟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眼睛,搖頭。
頓了幾秒後,她啞聲開口:「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