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押送的人里有位眼熟的朋友,也是當初同鄭九他們一道去華陽城的俠客,估計是怕她認不出,今日扮的還是貨郎。
他頂開頭上斗笠,隔著人群朝宋回涯笑了一下,再沒多餘交流。沿路灑下追蹤的藥粉,磨磨蹭蹭地往南行進,暮色時住進一家二層樓高的小客棧。
待到夜闌人靜,宋回涯從客棧外牆飛身攀上二樓。
季小郎君緊張得幾日沒敢入睡,懷裡抱著兩件舊衣服,一直蹲在房門口。腦海里將幾句囑託翻來覆去地背誦,聽見背後傳來細微的響動,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四肢並用地從窗口爬出去。
宋回涯抱住他,從高處一躍而下,少年嘴裡發出小聲的驚呼,更多是興奮。兩腳落地後,張開雙臂朝老儒生跑了過去,一把將他緊緊抱住,將頭埋進他懷裡。
老儒生見到他之前,是想過要跟他生氣的,這會兒發現懷裡的少年在抑制不住地發抖,立馬心軟了,摸著他的後腦,跟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想抱著他先好好哭上一場。
宋回涯打了個手勢,叫他師徒二人先別溫存。老儒生用力抹了把淚,拽著徒弟的手道:「走!」
幾人日夜兼程地往西走了三五天,確信身後無人追襲,老儒生跟她說:「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夜深時分,兩人在路邊生了堆火,少年靠著樹幹,剛一閉眼便沉沉睡去。
老儒生懸吊了月余的心總算放下,反而沒了困意,與宋回涯一同圍著火堆守夜。
宋回涯問:「你們之後打算去哪兒?」
老儒生久久看著樹下蜷成一團,睡得並不安穩的少年,低聲道:「我是一直不想趟什麼渾水的……」
他轉向宋回涯,發灰的眼白里是抵不住的疲倦,興嘆一聲:「可惜事不遂人願。」
宋回涯說:「你要是喜歡清淨,離了這裡,去找個遠絕塵囂的地方,別再跟著我風裡雨里地犯險。我能顧得好自己。」
老儒生卻說:「沒有這樣的地方。」
少年睡夢中翻了個身,大抵是覺得冷,嘴唇哆嗦著發出輕微的呻吟。
老儒生翻出一件外衣,過去披在他身上。
宋回涯用樹枝撥了下火堆,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老儒生回到她身邊,壓低了嗓子道:「宋回涯,你也帶著你兩個師弟在外漂泊過,應該知道這種感受。若選擇一輩子躲躲藏藏,那一輩子都沒有清淨。人又不是老鼠,可以縮進地道里,永遠不見天日。」
天上的一鉤殘月沒入雲後,橙紅的火焰在勁風中迴旋升騰。
宋回涯被他問得一愣,火舌順著枯枝舔上她的手背。她按住被灼燙到的右手,先前那種熟悉的感覺褪去混沌的外衣,在她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
那時候宋誓成的死訊剛傳出不久,三人蹤跡暴露,引來一群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