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迭聲的詰問,砸得褚旭頭懵,卻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二姐爹不疼姆媽不愛,自然引不起他半點戒備。三哥卻不同,自小爹爹對他就偏愛有佳,他們一家五口真要回來了,爹爹多半會讓他和問夏搬到大南房跟他們二老合住,讓他們把小南房給三哥一家騰出來,便是姆媽,也不會阻止,三哥家那三個花又皮又鬧騰,姆媽跟她們相處不了兩天,就該煩了。
扯了扯唇,褚旭強笑道:「我姆媽說了,小南房給了我們,便是我們的,誰也搶不走。放心吧!」
小南房、小南房,樂問夏只要想到宜興坊,那咯吱作響的狹窄、陡峭樓梯,小小的十來個平方空間,腦中便閃過茂名路公寓那直上直下、不用抬腳走動的電梯,那寬敞明亮、增加了諸多附加功能的大三居。
去過一次茂名路公寓,再看宜興坊的小南房,真就跟趴在白袍子上的蚊子血一樣,想想就煩躁的不行。
不過,真要去爭,也不現實。
首先,褚家爹爹跟老太太這對母子,早已鬧僵,褚旭這個孫子在老太太眼裡,不過爾爾。其次,褚辰和邱秋那對夫妻,她是打心底怵的慌。
早知道,那天就不去錦江俱樂部了。
「你姆媽這會兒說的大方,日後,真到了爭房的地步,指不定偏向誰呢。算了,不說這些了,走吧,去百貨商場買大件,先說好啊,我要添台電視機。牌子我都看好了,金星12寸黑白電視,也不貴,420元。」
「縫紉機要蝴蝶牌,相機我要海鷗的。對了,我還要兩個樟木箱子。」
褚旭聽得頭皮發麻,這一筆筆的早已超過姆媽給的錢票,可問夏剛在房上做了讓步,這會兒再拒絕,怕是要翻臉,只得哄道:「問夏,電視機票不好湊,你看,要不我把錢給你,等日後尋到電視機票了,咱再買。」
樂問夏拿眼翻他,半晌,燦然一笑:「行啊,手錶我要梅花牌的,自行車我要英國的蘭令。」
「這、這……我帶的錢票不夠。」
「不急,你什麼時候湊夠了錢票,咱就什麼時候去買唄。」說罷,樂問夏背著大提琴,提著琴譜,轉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問夏、問夏……」褚旭騎上車趕忙去追。
好聲好氣地將人哄上車,送回家,褚旭騎著自行車,漫無目的地轉悠著,不知不覺到了茂名路,遠遠便看到公寓大堂門口,四哥褚辰正指揮著工人從三輪車上往下抬鋼琴。
「四哥,」褚旭騎近,腳一點地面,支著腿停在了褚辰身後,「你買鋼琴啦?」
褚辰回頭看了他一眼,叮囑大家慢一點,小心台階。
沒得到回答,褚旭打量著用毛氈半包半裹的鋼琴,油漆重新噴過,光可鑑人,發黃的琴健,雖被師傅仔細清潔過,沒了污垢,卻染了歲月的痕跡,帶著古董的舊氣。
心下暗自鬆了口氣,是舊琴啊。
舊琴挺好的!
是挺好的,高音部音色清脆,穿透力極強,低音部音色渾厚,富有共鳴感。
付過錢,送走工人,褚辰帶著昭昭坐下,共同彈湊了昭昭這幾天跟方季同學的《小星星》,旋律簡潔、節奏明快。
昭昭練的少,還不是太熟練,略有些笨拙、生澀。
第43章 往事2
老太太撫摸著琴身,眼中充滿懷念,16歲青蔥歲月,父親走關係需要錢財打點,將她許給一位鹽商家的公子。
她悄悄找人打聽,那人吃喝嫖賭抽樣樣俱全。
遠遠看了眼,人瘦如麻杆,腳步虛浮,跟個病癆鬼似的一搖三晃,眼下烏青一片。
當晚,她便悄悄拎了只小皮箱,偷偷跑來滬市投靠大哥、二哥。
到了才知道,大哥去了保定軍校。
二哥跟同學去青島遊玩去了。
拎著皮箱,她茫然四顧,不知怎地走進了花街柳巷,被群早就瞄上她的混子捂著嘴拖行,眼見就被拉進一扇漆黑小門內。
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住手!我是興業銀行的少東,再不住手,我叫你們書寓老闆賽梅花出來了。」
嘴上的手瞬間鬆開,領頭的上前賠罪,自扇耳光,直言冒犯了,原以為是哪家落魄的女公子來他們書寓求一碗飯吃,不想是來尋褚少的……
那人揮揮手。
一群癟三立馬鑽進小門,不見了。
「有去處嗎?」他問。
有呢,旁支三姑嫁在滬市。
三姑那支跟父親不睦,父親便是派了人手來捉,亦是不會找到三姑門前的。
男人有事,幫她叫了輛黃包車。車夫跟他是熟人,滿口應承,一定將姑娘送到地方,瞧著人安全了再回來跟他稟報。
兩月後,她考入中西女中,過年沒回寧波,三姑派人接她去家裡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