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等了片刻,等她睡沉才悄悄起身,去了隔間。
看兩頁和看完沒什麼區別,都是看了,既然忍無可忍,那就無須再忍。
拉開抽屜拿出手札,他還小心地去了自己那一側的書房,燃起燈,將自己的文冊摞滿一堆放到右側,以備她突然過來,被那一摞文冊擋住,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做好這一切他才將手札拿出,再次仔細翻看。
手札是她嫁來汴京才開始寫的,短短兩個月,有十多篇小記,讓他知曉許多他不知道的事。
翻開手札,就像翻開她,他貪戀地想一探究竟,探完之後猶嫌不夠,還想探知更多。
翻到中間,看到一頁字: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嗔痴愛怨,皆為妄念。
這一頁字,竟是行書。
她的行書比之小楷又是另一種神韻,雖沿襲小楷之典雅秀美,但又多了一種飄逸靈動之感,筆勢流暢,線條柔美而不失剛勁,竟看不出是十八歲少女的字。
他將這手札內容與字反覆觀摩,待回過神來時,已是三更。
但他卻毫無睡意,連夜打水研墨,從自己書桌上拿出紙來,將她的字細細臨摹謄抄。
他的字風與她的字截然不同,這很花了些功夫,直到四更天,廢了七八稿,他才臨摹完一則小記,以及那十六個行書大字。
做完這些,他才收好東西,將手札歸到原處,回床上躺下。
她的睡姿竟還是入睡時那樣,除了胳膊伸到了被子外,一點未變,乖得讓人憐愛。
摸了摸她胳膊,都在被子外凍得冰涼。
他又將她胳膊放進了被子內,仍是抱著她睡去。
這一夜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秦諫卻不覺得困。
待到下值,他就在京兆府門口截住了沈夷清,約沈夷清去沈家看字。
沈夷清曾祖父是弘文館學士,又是書法大家,家中字畫無數,有此家學,沈夷清猶愛字畫,在此中也頗有建樹。
聽說要看字,沈夷清很高興,連連看他身上:「字呢?」
秦諫:「到了再說。」
沈夷清便有些不相信他。
兩人去了沈家書房,沈夷清讓秦諫拿字出來,秦諫便從懷中拿出兩張紙,倒讓沈夷清覺得自己果然被戲耍了。
連個捲軸也沒有,真不知他從哪裡弄來的字。
秦諫先將十六字行書給他。
沈夷清一看之下立刻點頭稱讚:「好字,好字,這字飄逸靈秀,竟有些仙風道骨,實在不錯,這是誰的字,我怎麼好似沒見過?」
秦諫笑了笑,又將那一頁小楷給他看。
沈夷清問:「這是同一人的?」
秦諫點頭。
沈夷清便道:「此人小楷比行書更好,渾然天成,自成一派,我問你你在何處得此字?此人是誰?是否在京?什麼時候讓我見見?」
秦諫卻只是笑,不說話,在一旁坐下道:「渴了,快讓人奉茶來。」
沈夷清連忙讓人奉茶,自己則繼續看字,看了一會兒道:「這字是不錯,但此人有個毛病,這字都有些呆板做作,線條並不流暢,怎麼像是……」
他還在猶豫,秦諫道:「自然不流暢,這是我一筆一划臨摹的。」
「嗯?」
「偷偷臨摹的,真跡不在我手上。」
「誰?這是誰的字?」沈夷清問完,突然想起來什麼,跑去一旁畫筒上拿出一幅畫來,將畫打開:「你看這是我新得的陸九陵的《山雪圖》,名為無題,配上這字倒十分貼切。若有一日陸九陵作畫,這位高人題字,倒是佳談。」
說完又問:「你快說此人是否在京城?」
秦諫看看那字畫,又看看沈夷清,眉頭緩緩皺起,旁邊丫鬟遞茶水來也沒接。
沈夷清看他神色,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畫,調侃道:「怎麼,人家畫個畫也惹著你了?我又沒說科考的事。」
秦諫:「你以後隨意說科考的事,我無所謂,但你憑什麼臆想我夫人和別人成佳談?」
說完伸手,示意沈夷清將字還給他。
沈夷清卻沒回過神:「什麼你夫人?」
秦諫此時得意起來,自豪之情溢於言表,卻是有意冷著臉回道:「我說這字,是我夫人的字,她寫的手札,我悄悄臨摹的。」
沈夷清震驚,沒說話。
「她在京,至於要不要給你看她的真跡,要不要讓你見她,還待我考慮。」
「你沒開玩笑?」沈夷清問。
「你沒見上面說她住的地方滿是竹子嗎,那不就是我的院子?」
沈夷清去看小楷內容,果然有這麼一句話,而且下面也說她自己是小女子。
這真是女子的字,還是個才嫁人的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