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摸黑走在甬道里,避開值守的羽林衛,獨自往西邊的宮殿行去。
「站住——」
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
唐瓔頓住腳步,卻沒有轉身,暗自捏緊了拳,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本宮叫你,你沒聽見?」
聲音漸近,隱含威懾。唐瓔深吸一口氣,按下胸中怒意,轉過身恭敬道:「見過貴妃娘娘。」
她微微頷首,眼前的女子膚若凝脂,皓齒青蛾,雙瞳剪水,一身矜貴的宮裝氣度華然,儼然是當今六宮中最尊貴的女人——貴妃陸容時。
「竟是你…」
那女子顯然也瞧見了她,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竟還有臉回來?」
陸容時說話的聲音既嬌又尖,聽著無端有一陣刺耳的跋扈感。
甫一聽到這個聲音,唐瓔的手顫了顫,想起東宮裡的那場大火,背後更是浸出了一身冷汗,儘管她知道彼時陸容時只不過是想嚇嚇她,並非刻意陷害,可她明知她畏火,她還…
唐瓔咬緊了牙,許是近日染了風寒的緣故,竟覺得頭頂有些眩暈,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卻仍強撐著回道:「貴妃娘娘怕是認錯人了,臣乃照磨所都事章寒英…」
陸時容表情一僵,旋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原來是章大人。」
她蓮步輕移,緩緩走近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諷笑道:「你莫把本宮當蠢人,就你這張臉,本宮這輩子都不會忘。」
陸容時的臉近在咫尺,看她的眼中滿是不甘之色,還帶有些許恨意,這樣的情緒令唐瓔費解。
據她所知,陸容時自幼對黎靖北一往情深,從她嫁進東宮起,便日日跑去主殿獻殷勤,黎靖北卻回回都對她不假辭色。久而久之,她便轉換了策略,不再只顧著討好太子,轉而針對起東宮裡其他的女人。
令她疑惑的是,按常理來說,陸容時若要針對誰,首當其衝的都該是最為受寵愛的孫寄琴,緣何自己會受到波及呢?
唐瓔思考間,陸容時不耐煩地冷哼一聲,道:「陛下早已登基,你如今既不是太子妃,又不是這宮裡的女人,身邊還沒有內侍跟隨,不知章大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她的聲音尖銳,眼神淬毒,唐瓔知道,她在挖坑等著她跳。
夜又深了一分,似陰沉的幽鬼要將人吞噬,風一吹,唐瓔的頭腦似乎也跟著清醒了些。
她拿出懷中的金虎令,揚聲道:「此乃御賜的金虎令,臣今日入宮便是奉了聖命來尋人問話的!」
陸容時一怔,似是被她的氣勢給震住了,一個低眸,轉而掃到她腰間的竹木令牌,面色一僵,「還真當了官…」
唐瓔還待說什麼,陸容時突然一聲諷笑,「你既當了官,那就是外臣!」她靠近她,眸光里儘是瘋狂與狠毒,「既是外臣,就當知道,私闖禁宮乃是死罪!」
她掃向一旁的羽林衛,「來人!」
「在!」
「將這個亂闖禁宮的…」
「慢著——」
陸容時話還未說完,就被不遠處傳來的一道女聲給打斷了。唐瓔猛地一抬頭,愣了愣,沒想到竟會在此地遇上她。
來人走下轎攆,先是朝陸容時福了福身,「見過貴妃娘娘,」轉而看向唐瓔,正猶豫要不要朝她施禮時,唐瓔反過來朝她深深一揖,「臣章寒英,見過淑妃娘娘。」
孫寄琴一愣,俯身將她扶起,「不必多禮。」
陸容時將怒目轉向她,「怎麼,本宮懲治擅闖禁宮的賊人,淑妃想插手不成?」
孫寄琴笑了笑,溫婉得體,「娘娘誤會了,臣妾並無此意,若有宵小未經允許擅闖禁宮,按律當誅。」
陸容時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再喚羽林衛時,孫寄琴話鋒一轉,「可章大人並非宵小,她此番入宮乃是奉了聖旨來找臣妾問話的,娘娘若是不信,自可去南陽宮親自向陛下求證。」
聽到「南陽宮」三個字,陸容時面色一變,南陽宮是皇帝的寢宮,尋常妃嬪非詔不得入,違者嚴懲,陸容時自然也不敢去冒這個險。
她眯眼打量起眼前這個容貌平平的女子,孫寄琴前幾日剛被提了位份,如今位列四妃,又得聖寵,還有個在北鎮撫司當差的哥哥,不好惹......況且,若唐瓔此番入宮當真是黎靖北授意的,她卻百般阻攔,豈非違抗聖令?屆時,黎靖北恐怕會越發討厭她。
思及此,陸容時走近唐瓔,閃著厲眸威脅了一句:「下回入宮,別讓本宮再抓到你」,便帶著一干內侍匆匆離開了。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臣為月夜之死而來。」……
來到孫寄琴的宮殿,侍女們點了燈,唐瓔這才發現她果真如孫少衡所說,狀態奇差。
朦朧的宮燈下,孫寄琴身形瘦弱,眼眶凹陷浮腫,面容憔悴,鬢角十分凌亂,衣裳也有些不齊整,她本就生的一般,如此一看,竟似老了十歲。
她將幾縷落下的碎發捋到耳後,細聲道:「春蘭,取些薑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