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老闆見不得女兒難過,拍著她的肩背就是一通分析——
「方才那公子自稱有家有室,可春娘你想啊,今日可是年初一,他夫人卻不在身邊,依我看,八成是跟人跑了。你別看他自己穿得人模狗樣的,好點兒的燈都不捨得給她娘子買,偏挑那素白的,平日裡指不定得多摳,嫁給這種草包只能一輩子跟著受苦……」
話音落,黎靖北腳步一頓,面色微沉。
他自幼習武,五感敏銳,耳力極好,方才那花燈老闆的話自然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僅如此——
「他方才是不是還問我紫荊山的方向來著?」
見女兒點頭,花燈老闆眉飛色舞地「嘖」了一聲,越說越起勁兒。
「那山啊,可是出了名的偷情聖地。每回逢年過節,便有不少野鴛鴦上山偷歡,那叫一個乾柴烈火,殢雨尤雲。你看他方才那副冰冷的模樣,八成就是跑去山上捉姦的......」
聞言,黎靖北的臉色更沉了,妖眸若刀,泛著凜凜寒光。
只稍稍一頓,便迅速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
巍峨的紫荊山上,天燈成海,柔雪蓋地。
打遠處走來一名提著白燈的男子,身姿頎長,步履矯健。
男子左顧右眄,倏忽間,目光落到雪叢中一名紅袍女子的身上,緩緩停住了腳步。
「姑娘怎麼一個人?」
寒風颳過,山間草木發出一陣細微的響動。
唐瓔聞聲回眸,卻見黎靖北一身華貴銀氅,明眸皓齒,眉眼含笑,俊美風流。
心頭微微泛起訝異——
她走出客棧時,天子臥房的油燈分明是熄著的,此刻已近卯初,他竟還未歇下?
天上燈火輝煌,明光瓦亮,今夜的黎靖北格外俊美。
都說燈下看美人如月下看花,唐瓔深以為然,雖然那美人是個男人。
美人手上提著一盞燈,燈面兒上似題了字,夜太黑,她有些看不清。
目光落到美人如玉的面龐上,唐瓔微微一怔——
「陛下心情不好?」
黎靖北黢黑著臉,淡淡「嗯」了一聲。
說罷,他又朝四周看了看,目之所及,皆是賣燈的老人和往來祈福的女子,並無「野鴛鴦」的身影,不由容色稍霽。
唐瓔鮮少見到黎靖北這般情緒起伏,方想關心一二,不妨他突然蹦出一句——
「被賣燈的老闆說,家妻和人在山上偷情。」
……
方才那分別的一小會兒,他都經歷了什麼……
唐瓔輕咳一聲,素麵微紅,旋即壓低了聲音問:「陛下怎的尋到山上來了?」
黎靖北倒是面色坦然,垂首直言道——
「往日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會往人多的地方走。朕聽聞紫荊山天燈成海,人流如織,便想來碰碰運氣。」
言訖,他瞧了唐瓔一眼,俊眸中泛起柔光,「你呢?不是說想早些休息嗎?」
說起這個,唐瓔就有些心虛,眼睫微微顫了顫,信口回了句:「睡不著,隨便出來走走。」
黎靖北聞言,目光落到她手中一左一右的兩盞花燈上,狐眸微挑,眼神好似在說——
隨便走走會專程出門買花燈?還題了字?
他雖未在言語上戳破,目光中偶然透露出來的揶揄反而讓唐瓔更為尷尬。
「我......我想利芳了。」
她咽了口唾沫,說著就要將右手上那盞題了田利芳名字的花燈拿出來展示。
黎靖北抬手接過,溫聲道:「我幫你放。」
須臾,一盞橘黃的孔明燈乘風而上,載著暖融燭火,悠揚地飄向天際。
放完一盞,黎靖北又將目光挪向唐瓔左手的那一盞。
他笑了笑,似是看出了什麼,眸中泛起淺淡的柔光,沉吟片刻,卻忽然轉了身。
「朕乏了,先回去歇息了。」
唐瓔眸光微閃,神色間隱有動容。
——他總是這樣,永遠懂進退,永遠不會讓她難堪。
祈福尚未完成,她明明也是想讓他離開的,不是嗎?
可是......
「陛下!!」
胸中忽然生出一股衝動,唐瓔疾走幾步上前,傾身環住了他。
手中的腰身結實有力,似滾燙的生鐵,若即若離地貼著她的指腹,燙得她臉頰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