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的嗓音淡淡的,神情間甚至還透著一絲慵懶,一副閒暇適從的模樣,只眸中的火光晦暗不明。
「你的野心,朕一早便猜到了。」
卯初,天還未亮,便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宮外傳來,忽遠忽近,叫人聽不真切。
周皓卿揚眉贊道:「陛下不愧為天生的執棋者,對局勢的推演竟能精密到如此地步,三言兩語間,就連陳覓這樁暗棋也一併挖了出來。」
黎靖北卻不以為意,狐眸直勾勾地盯著他,似淬毒的彎刀。
「你莫忘了,陳覓除了錦衣衛南鎮撫使的身份外,還是毓德書院的武夫子。」
說起書院,他看向周皓卿的目光中逐漸染上了一絲戲謔——
「書院的夫子共有四人,兩文兩武,陳覓是朕刻意放進去的,除此之外,朕還另外派了兩個人暗中監視他,其中一人便是你二弟墨修永。」
昔日,君王不過隨口一句吩咐,墨修永便應了下來。
他不敢不從——
隨著周皓卿的野心日益膨脹,周惠卻不幸落榜,無法帶著舒姨娘獨立出府。
有朝一日,皇帝若有心降罪,伯府眾人將無一倖免於難,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生母和妹妹。而反觀他自己,又有莫同後嗣的把柄落在皇帝手裡。幾番掣肘之下,便是皇帝不主動提,他也會自覺將陳覓的動向匯報給黎靖北,以為求君主對伯府多一分寬仁和忍耐。
「至於另外一人……」
說到此處,黎靖北露出好整以暇的笑,眸中隱見憐憫,頓了片刻,卻不再往下說了。
周皓卿對此興致缺缺,大事將成,他早已無心他顧。
「陛下深謀遠慮,見葉知秋,只可惜……」他笑了笑,眼尾凝起一抹陰鷙,「一切都太遲了。」
隨著「轟——」的一聲悶響,承安門被炸出了一個巨洞,空中飄來刺鼻的硫磺味。
唐瓔打開軒窗,皺眉道:「是神機營的火銃。」
話音方落,便見殿外火光四起,凜風夾雜著細雪飄散而下,火把迎風而涌,一條接著一條,似蜿蜒的長龍。
不多時,窗外天光漸曉,雪地上馬蹄聲震天。
至此,周皓卿臉上的笑意愈來愈盛,眸中燃起希冀的光,兇猛而熾烈。
「終於來了。」
他為老師當牛做馬數十載,殫精竭慮,披肝瀝膽,從未有過一句怨言。
今夜,他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疆場。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很可惜,你的這局棋……
巍巍宮牆下,沉悶的腳步聲劃開暗夜,行步如風,響徹幽長的甬道,聲勢浩大,催人心魄。
聽著殿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周皓卿的臉色逐漸由興奮變得猙獰,鷹眸中浮起貪婪的笑。
然而,只是須臾,那笑意便凝固在嘴角。
卯時未到,南陽宮外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緊接著,正殿外走來三人。幽幽燭火下,為首的兩人身形高大,體格健碩,膚色一深一淺,正是錦衣衛的孫少衡與裴序。後頭那人的容貌雖瞧不太清,粗看卻不難發現其衣著華貴,步履輕快,與這沉悶的大殿格格不入。
「——稟陛下,東華門無異常!」當先兩人拱手齊聲道。
見了裴序,唐瓔頗有些意外——他怎知今夜會宮變?莫非是……
還未等她來得及細想,後頭那人也悠哉地開了口——
「稟陛下,西華門亦無異常。」
這聲音聽起來……
唐瓔微頓,驀然轉過頭,借著燭火看清了那人的臉,鹿眸中倏然划過訝異,「怎麼是你?」
周皓卿的反應則更為強烈,乍見來人的瞬間,瞳孔中怒意驟現,氣得嘴唇直發抖。
「你……你怎麼……」
很顯然,錦衣衛身後的來客並非他想像中的那個人。
隨著三人的走近,最後那人的面孔也逐漸清晰。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與他那不學無術的弟弟周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