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漠然地抬起眼皮,冷靜的一雙眼望著空中仿佛活物般繾綣翻滾的煙霧。
在樂園玩了一天,此時的夕陽映下,裊裊煙霧中懶洋洋地反射朦朧彩光。
早知道這一趟就不該來。他想。這下好了,連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作為好兄弟的謝遷還在幸災樂禍追問道:「所以到底好不好玩啊?」
還玩什麼玩,他已經完了。
而那邊謝遷等了片刻,這才聽見寇遠洲語氣複雜的回覆:「事情現在變得有點複雜。」
「怎麼了?這麼多年你終於接受喬沅當不了童模的事實了?」
寇遠洲平靜地道:「要麼好好說話,要麼你別說了。」
謝遷這才不開玩笑了:「好吧好吧,說正經的。你這會兒怎麼有空,我剛好打過去你就接了。小掛件呢?不在身邊?」
說正經的,什麼事能讓寇遠洲氣成這個樣子?
卻聽那邊寇遠洲先反問他:「喬沅他這次來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就說了要去玩……」謝遷回憶著,如實道。
寇遠洲身邊的這幾個朋友,如果喬沅先前要說什麼話或者找誰肯定也是找他們了。他其實就想問一下謝遷對今天的事知不知情,或者有點什麼眉目。
但是說真的,他現在是真看不透喬沅在想什麼——作為身邊最了解喬沅的人。
怎麼會一點徵兆都沒有呢。寇遠洲一頓,真的是他一直以來都沒有看出來什麼嗎?
和謝遷又在電話里說了幾句,也沒問出什麼有用的來。此時路口一個身影探出,是剛才那一群人之一,手勢示意寇遠洲,他們要去看煙火的位置蹲著了。讓他快點來。
寇遠洲打著電話,友善地一點頭,夾著煙的手抬起揮了下,那人便先離開了。
電話里的謝遷問:「你是指什麼方面的?」
他說話時,沒看見同一時刻的寇遠洲還維持著剛才轉頭的姿勢,他正在望著路口,不知在看什麼。
謝遷繼續說下去:「沒啊。怎麼了,又是因為他上大學的事兒?不是說上大學後就讓他學習獨立了嘛,你也終於不用當任勞任怨男保姆了。」
「好吧好吧。我懂你捨不得,但這麼說你良心會不會好受點:我知道你們這些家裡人心疼他心臟不好,但要大夥說,他手術已經做完這麼久,這些年你做的也夠多的了……」
這麼多年,他當然認識兄弟身邊的小拖油瓶喬沅。
謝遷時常會因為這倆人誰離開誰都無法獨立行走的相互依存關係感到不可思議。
看樣子謝遷也是不知情人之一就是了。寇遠洲沒了耐心,嗯嗯應付幾句。掛了電話。也不知道那頭謝遷說沒說完。
一群人在樂園瘋玩了一整天。這會兒正值夕陽西下,整個樂園的節奏仿佛也都緩緩放慢了下來,華燈初上,晚霞漫天,行人疲憊的腳步中猶帶著幾分滿足。
天邊日輪昏昏欲墜,地面平整規則的路磚上潑灑開來一大片金黃的夕照。不知哪裡傳來曲調優柔的音樂聲。聽著傻兮兮的。
而就從剛剛掛了電話起,寇遠洲維持轉頭的姿勢,看著不遠處一堵牆的轉角。
不遠處的牆角地面上,是夕照下某個拖長了的影子。
「喬沅。」
寂靜空氣里,寇遠洲直接喊名字。
「過來。」
其實第二根煙已經松松咬在他薄唇間,隨著說話上下晃動。因為喬沅的到來沒來得及點燃。
寇遠洲將其收回煙盒時,喬沅也慢吞吞地來到了跟前。
「現在知道哭了?」
他低低的話音夾在微涼晚風裡,聽不出什麼情緒:「剛才不是挺出息的麼?」
在身形高大的洲哥面前喬沅徹底變成了只知道埋頭小鵪鶉。
他只是盯著眼前地磚和兩人的鞋,從剛才就哪怕一下也沒抬頭,去看一秒眼前人此時的表情。
像是被秋後算帳的小孩子。又像一個被拒絕了告白的,傷心欲絕的人。
寇遠洲這次是真的無聲嘆出一口氣。也不知自己此時作何感想。
哭成這樣。最後他如此心想道。
更何況又沒被拒絕不是麼。
一隻溫熱乾燥的大手就撫上喬沅的臉側。像以前無數次那樣,拇指揩去他流的淚水。這樣的流淚和擦淚,兩人動作配合間已經是十分的熟稔。
寇遠洲擦了又有,濕潤好像越擦越多。
無人注意的一個角落,牆角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寇遠洲正利索地捏著一張紙巾替人擤鼻子。
右手扶住他的後脖子防止人逃跑,等喬沅哼一下之後就聽到說:「你跟我玩呢?用力。」
這次喬沅只得深深吸一口氣,再在那隻修長的手捏著的紙巾里再哼一次。
寇遠洲摺疊一次,再替他擦一次鼻子底下。他的手指很有力氣,每次都把喬沅的鼻子捏紅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