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而不磷,九死不悔。
虛幻的身影按了按腰間的章武劍,繼續向前走。
直到消失在一片微光之中。
劉備的嘴唇抖了抖:「……阿琢。」
「我在。」秦琢趕緊回應他。
劉備空茫的眼神漸漸有了焦距,他慢慢將目光收回,定格在了秦琢身上,但是看到他尊敬中帶著點疏離的神情,感覺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心裡的小火苗漸漸地熄滅了。
罷了,罷了,都是將死之人了。
劉備暗嘆一口氣,搵乾眼淚,將手裡的紙細緻地摺疊好:「你把這份表文收好,注意防蟲防潮,不要有所損壞。」
秦琢鄭重地應了聲是」。
「孔明……孔明當真死了嗎?若是他也和我一樣,如今又身在何方……」劉備喃喃自語,身形都傴僂了幾分。
秦琢答不上來,在場也沒有人敢接他的話。
劉備閉目,長吐一口氣,猛然睜眼,目光如電如炬。
他越過秦琢和東方介,看著在遠處當木頭人的秦思憫和蘇顰。
「方才我聽到,那個蘇護衛說,蔡彬要造反了對吧?好像還是個丞相?」
劉備年輕時師從東漢大儒盧植,不愛讀書,喜歡逗狗縱馬,常與豪爽之士結交往來,《蜀書》中說他「弘毅寬厚,知人待士」,但一個諡號為昭烈、廟號為烈祖的皇帝,怎麼可能是個怯懦之人。
事實上恰恰相反,劉備的性子恐怕要比他三弟張飛還要暴烈。
此時此刻,他咬著牙,眸光森冷,一字一頓道。
「這種人,也配當丞相?」
…………………………
蔡彬負手而立,眺望遠山,蒼翠的顏色在他眼裡融化,化出了滿目陰毒。
饕餮翹著腿,吊兒郎當地歪在矮桌邊,桌面上還堆著一大撂食盒。他勾起手指敲著桌,有一下沒一下,看起來有點不耐煩。
「喂,蔡清儒。」饕餮臉色不妙,「你的人就這麼沒用?我都把少昊之國的通道畫給你們看了,怎麼到現在都沒有把人找到?」
他拎起空食盒晃了晃,又隨手丟下:「像你這樣的下屬,若是放在當年,早就被我一口吃掉了。」
蔡彬同樣心裡窩火,但他這火氣可不敢對饕餮發。
他道:「大人稍安勿躁……」
「得了得了!」饕餮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別費心思找藉口了,沒用的東西。」
他撣了撣衣衫,慢條斯理地站起身,微眯的漆黑雙瞳里閃過一道金光,隨後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不用再找他們了。」饕餮的語氣慢悠悠的,「你看,他們這不是過來了嗎?」
蔡彬大駭,感覺一股涼意衝上了脊背,驚得渾身汗毛倒豎。
於是他果斷地側身一閃,但見灰塵彌散,而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上,留下了一條數丈長、數尺深的裂縫。
蔡彬摸摸左臂,發覺袖子也被狂風撕裂,只剩一塊碎布掛在那裡,晃晃悠悠,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能。
「誰!藏頭露尾之輩,出來!」
他目眥欲裂,雙眸充血,眼珠里迅速蔓延上一片猩紅。
看見蔡彬如此做派,饕餮嘖了一聲,露出似笑非笑的譏諷神情。
蔡彬環顧四周,同時他的皮膚表面逐漸顯現漆黑的紋路,冒出一股股淡淡的黑煙,繚繞在他的身旁。
「來的人不少嘛……」
他迎風聳了聳鼻尖,忽而盯住了某個角落的樹叢。
「在那裡!殺了他們!」
蔡彬一聲厲喝,他身後的隨從聞聲而動,四個人竟化出了數十個影子,掏出藏在身上的劍、刀、筆、扇,從各個方向朝蔡彬鎖定的樹叢攻去。
蔡彬不願讓人知曉饕餮的存在,又不敢孤身面對饕餮,因此背負肩輿的轎夫都是他千挑萬選出來的死士,實力高強且忠心耿耿,只要是蔡彬的命令,就算讓他們自盡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四人未至,殺氣已然鋪天蓋地。
這時,草叢中輕輕巧巧地躍出了一個人,那人身段婀娜,姿容美艷,正是長定公主的親衛蘇顰。
蘇顰不慌不忙,將一隻手放到嘴前攤開,噘起嘴,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香風席捲,濃郁的香氣染上了死士們的衣衫和兵器。
死士熟練地掩住口鼻防止中毒,招式一變,但攻勢未減,四種武器,從四個角度幾乎同時落在了蘇顰身上。
然而這一擊不像是打在了血肉上,更像是砸進了一團水裡,即使一開始砸得水花四濺,待水面平息後,也無損其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