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秦琢看到的,是【不周山】看到的。
人族腹地,炎黃部落。
一隻白龜拖著龐大的身軀,慢慢從水池裡面爬了出來,它背上的花紋十分特殊,中間五塊,周圍八塊,再外圈十二塊,最外圈則有二十四塊。
那白龜溫吞吞地抬起頭,看向了眼前半蹲著的面容慈和的女子。
「好久不見啊……」白龜感慨萬千,口吐人言,頓了頓又道,「我該叫你什麼呢?」
女子攏了攏鬢角散亂的頭髮,聞聲道:「女媧已作古,我只是她的化身之一,你叫我『喜』就好。」
白龜點點頭:「喜嗎?好,好好好。」
喜認真地看著白龜,目光中有幾分悲戚與無奈。
白龜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動問:「你是來殺我的嗎?」
「是。」
喜輕輕開口說,這一個字好似足有千鈞之重,壓彎了她的脖頸,令她深深地垂下了頭顱。
聞言,白龜竟只是暢快地朗聲大笑起來,笑聲中有說不盡的豁達瀟灑:「好,那你就動手吧!」
喜沒有動手,而是拍了拍白龜的背:「抱歉,兄長因你的指點才參透陰陽之理,創造八卦,而如今……我卻要動手殺你了。」
「不周山坍塌,天柱折損,我需要用你的四足建立四極,重塑天穹,恢復此界的秩序。」
白龜緩緩地閉上眼睛,面色平靜,語氣中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伏羲啊……他可聰敏著呢,沒有我,他一樣能獨立創造八卦,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你們養護了我這麼多年,我也過了這麼多年的安生日子,如今死去,心裡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只是……」
白龜忽然猶豫了一下,隨後朝著「秦琢」看來。
不,它並不是看向「秦琢」的,而是看向了「昆玉」。
——這是昆玉的回憶。
視角晃動起來,仿佛時光倒流,角落裡的昆玉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撲到了喜的身上。
「阿娘……」
昆玉哽咽著,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和渴望。
「阿娘,我好想你,好想舅舅……」
淚水浸濕了喜的衣擺,喜的眼中只剩一片溫柔和憐愛,她輕輕撫摸著小孩柔軟的髮絲,淚水也不禁滑落。
「好孩子,阿娘也想你。」喜用力地抱住他,「別怕,很快,很快這一切就都能結束了……」
昆玉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乾眼淚,說不盡的濡慕與依戀:「嗯。」
喜抱著昆玉,重新看向老龜:「軒轅年紀大了,恐怕撐不過此次天崩之劫,昆玉以後得跟著少昊或顓頊生活了。」
白龜道:「你真的要走?」
喜說:「我不能留。」因為她不是真正的女媧。
白龜嘆氣道:「那就跟著顓頊吧,少昊的百鳥之國太遠了。」
昆玉摟著「母親」的脖子,隱隱感覺到母親又要離開,瞪大的眼睛裡滿是不安,他抿了抿嘴唇,低頭抹去了眼淚,漸漸安靜下來,不吵不鬧。
「喜,動手吧。」
「……抱歉。」
白龜笑道:「沒有什麼可抱歉的,我亦是眾生,天地傾覆,我留在北海的子孫後代們也不能倖免,而且……」
「我很喜歡你們,很喜歡人世百族,也很喜歡這個世界。」
慢吞吞地爬過了漫長歲月的老龜,帶著一縷釋然,合上了雙眼。
隱約間,他仿佛目睹了海平面上那絢爛的日出,金色的陽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魚群如同穿梭在夢境中的精靈,在水中翩翩起舞。
他感受到海浪用古老的節奏輕拍著礁石,那是一首無需歌詞就能夠傳唱千古的旋律。同時,空中飄蕩著漁民們代代相傳的歌謠,那是讚美海洋的長詩,是對大自然無盡的敬畏與頌揚。
似乎有人在撫摸他背上的殼,動作輕柔卻鄭重,用手指一點一點地描繪那奇異的紋路,嗯,是伏羲嗎……
啊呀,老了就是喜歡回憶曾經,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寒光細雪,喜的刀終究落了下來。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霪水。」
「蒼天補,四極正;□□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