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聲音低沉,臉色似乎灰敗了一些。
在他印象里,秦穆是師尊的弟弟,也就是同袍樓主秦瑤的父親。
通過家主的回答,他現在可以肯定兩點。
第一,師尊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他的過往被嫁接到了其他人身上,像是一塊塊拼圖,重新組合成了不同的故事。
比如秦瑞和秦瑤,這對堂兄弟現在恐怕以為他們倆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第二,家主仍然是他的師兄,但在外人眼中,他並沒有明確的師承,整個稱呼應該只是同輩之間一句隨口的稱呼,沒有太多的含義。
秦琢鬆開了手,卻依舊緊緊盯著秦家主,試圖從他深邃俊美的眉眼中,捕捉到幾分師尊殘留下來的痕跡。
他的眼中充滿了渴望和迷茫,仿佛在尋找一個可以依靠的支點。
然而自他記事起,師尊就是那副白髮蒼蒼的老者模樣了,而秦瑞好像也更像母親一點,他仔細端詳了半天,也沒能從中找到半點師尊的影子。
「師尊……」
秦琢失魂落魄地喃喃,卻只引來秦瑞和秦宏聲滿是不解的目光。
比起「秦家人」,秦琢更認可自己是「師尊秦移的家人」。
可是,可是……
師尊不在秦家了啊……
秦瑞和秦宏聲無聲地對視了一眼,他們都能看出秦琢眸光中的悲傷和困惑,卻不知道這份沉重的情緒的由來。
還沒等他們想好該說些什麼緩和一下氣氛,秦琢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像來時那樣,匆匆告辭而去。
眼見著秦琢飛快消失在了視野之外,秦瑞微微偏頭看向秦宏聲。
「他……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秦宏聲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但老夫有一種預感,如果說昆玉先前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離開秦家的話,那麼就在剛剛,他徹底下定了決心。」
「他一定會離開的。」
「將他留在秦家的那根繩子,已經斷掉了。」
「……」
秦瑞沉默良久,秦宏聲的話語如同平靜湖面投下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激起了層層疊疊的漣漪,久久未能平息。
終於,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投降青丘的蒼穹,凝望著那和蓬萊十一島一樣遼闊澄澈的天空。
「讓他走吧。」
「此後天高海闊,任他翱翔。」
第167章
秦琢回到格翁里所在的房間時,表情已經恢復如初,眸光如泉水般溫潤,黑瞳清亮透徹,再找不到半點傷感。
一見他回來,周負立即迎了上去,飛快地抱了他一下。
秦琢明白他的心意,於是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無聲地告訴周負,自己並無大礙。
羲和不知道哪裡去了,大荒主母日理萬機,祂的日程總是滿滿當當,需要處理無數紛繁複雜的事務,維繫著大荒乃至整個山海界的和諧與秩序。
「秦公子!」格翁里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睏倦。
她望著秦琢,聲音中帶著幾分遲疑:「有關移天君的事……」
秦琢在格翁里身邊坐下,白玉似的面龐上無悲無喜:「沒關係的,說起來,我倒是應該感激姑娘,將師尊的遺物帶回此地。」
此時,周負也湊上來,緊緊貼著秦琢的耳朵,三言兩語將格翁里以肉身封存神劍的事說了。
溫熱濕潤的吐息落在耳廓上,秦琢被弄得有點癢,乾咳一聲,不自在地偏了偏腦袋。
聽完周負的話後,他的表情愈發嚴肅,眉頭皺成一團,若有所思地垂下雙眸。
格翁里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悄悄話,但她有一顆冰雪聰明的玲瓏心肝,單看周負毫不遮掩的神情就能猜到兩三分。
「秦公子,我不怕死,你……你殺了我吧。」
「只要殺了我,你就能拿到移天君留下的神劍了。」
「我、我為這個世界而死,也能算死得其所吧……」
格翁里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犧牲的決絕,還帶著一絲哀切的懇求。
「啪——」
「哇啊!」
一聲痛呼緊跟著腦瓜崩兒的聲音響起,格翁里捂著額頭,眼淚汪汪,用控訴的眼神瞪著秦琢,委屈極了。
秦琢彈了一下小姑娘的腦門後,又嘆息著摸摸她的頭。
「你才多大,說什麼死不死的。就衝著你還記得師尊,我就得為你想想辦法,想想怎麼才能在取出神劍的同時,還能保全你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