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低沉而哀婉,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無盡的愁怨與悲涼,飄蕩在空中,與遠處的海浪聲交織在一起。
秦琢蹲在墓碑前,一邊幽幽地輕聲唱著送葬的輓歌,一邊將一疊黃紙投入熊熊燃燒的火堆中。
紙灰在夜風中翻飛,如同漫天飄舞的雪花,將周圍的寂靜染上了一抹淒涼的色彩。
周負站在他身後,懷裡揣著一個大籃子,籃子裡裝著一大早從陳記糕點鋪拿來的點心。
三份梅花酥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墳前,兩邊各插著一根白蠟燭,燭光跳躍著,瑩瑩爍爍地映照在他們臉上。
墓碑後挖出的土坑中,一尊楠木棺木靜靜地臥著,木板上雕刻著仙鶴、祥雲和玉蘭。
「師尊,你放心去吧。」
秦琢燒完了黃紙,站起身來給棺木填土,周負連忙把懷裡的籃子放在一旁,趕上前來給他幫忙。
棺里是空的,秦移走得乾乾淨淨,瀟灑得很,什麼都沒給他們留下。
他似乎從不為世俗所累,也不為生死所困,反倒留秦琢這個俗人囿於其間。
一抔又一抔的黃土灑在棺木上,隨著泥土的緩緩堆積,秦琢心中的痛苦似乎也被一併掩埋,化作對師尊最後的告別。
周負不知想到了什麼,隨手從山腳下那棵枯瘦的柳樹上折下一條柔韌的柳枝,輕輕地將它插入剛剛翻鬆的土壤中。
「走吧。」
秦琢回頭看了一眼修築完畢的孤墳,對周負淡淡道。
他們沒有走水路,而是直接御氣趕往了摩星島,秦琢回到玄鳥閣,沒有和本脈弟子打招呼,便逕自繞到後門,去了琅華居。
秦琢的居所雖不寬敞,裝飾亦不繁複,卻每一處都透露著匠心與巧思。
屋內亮堂堂的,散發出溫暖的氣息,縱使整潔乾淨得像是一間新落成的屋子,但滿屋子的活人氣昭示著琅華居的確是有人久居的。
小院的角落裡種了幾支竹子,雖然長得略顯稀疏,但經冬不凋,也為荒涼了多月的小院增添了幾分生機。
周負也算是第一次進秦琢的家門,頗有些手足無措之感,直到秦琢喊他過去搭把手,他才放下心中的忐忑,去幫秦琢收拾東西。
雖然沒有一進門就讓客人幫忙的道理,但周負不是此地的客人,秦琢很快也將不是此地的主人了。
最先發現他回來的是黑石子。
本來還在玄鳥閣前趴著曬太陽的孟極忽然站起,尾巴僵直,鼻子微微聳動,仰頭在空中嗅了嗅,隨後便邁著欣喜的小碎步,噠噠噠地往琅華居的方向跑。
黑石子的異狀沒有驚動玄鳥閣弟子,卻驚動了一位不同尋常的來客。
秦琢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清理出來,一小部分帶走,大部分留下,將琅華居恢復到無人入住時的狀態。
他剛把這些年攢下的金銀細軟打包好,就感知到黑石子的氣息飛速靠近。
沒過一會兒,耳中也傳來了肉墊踏在石路上的細微聲響。
而黑石子後面跟著的那個……
周負也發現了,表情有些凝重:「阿琢,要躲起來嗎?」
秦琢道:「沒用的,他們已經知道我回來了。」
須臾,琅華居的院門被黑石子莽莽撞撞地推開,卻在看到秦琢的時候委委屈屈地停下了腳步。
秦琢將手中的雜物放到一邊,半蹲下身,向黑石子招招手:「來,黑石子,快過來。」
黑石子輕輕抖動了幾下耳朵,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最終它甩了甩尾巴,轉過身去,用圓滾滾的屁股對著秦琢。
這一幕讓秦琢忍俊不禁,心中明白,自己這麼久沒有回家,黑石子這是在生自己的氣呢。
沒等他去哄,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也緩步踏入了小院,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
黑石子被跟過來的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它本能地打了個寒顫,急忙一頭扎進了秦琢的懷裡,尋求庇護。
秦琢順著它的脊背摸了幾把,對來者露出淡笑。
「陛下。」
嬴政向他們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一絲平緩的問候:「回來了?」
「嗯,很快就要走了。」秦琢沒想到嬴政已經到了秦家,但也不覺得有多奇怪,「陛下是什麼時候來秦家的?」
嬴政淡淡道:「也就這個月的事,暫且混了個客卿的名頭。」
他上下打量了秦琢半晌,眸中閃過幾分悵然,嘆道:「可惜……」
「何事可惜?陛下是否遇到了什麼困擾?」
嬴政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他道:「你真的要走?」
秦琢點點了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