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成親本就不合規矩,婚禮流程也不會按照世俗規矩來,婚後第二日的敬茶、祭神等儀式自然是通通取消了。
「那我先陪你去看看移天君吧。」周負舀起一勺凝如桃膠的甜羹,望著其中沉浮的並蒂蓮紋提議道,「然後我有點事想去問問……孟子戚。」
「……真要去找孟少莊主?」秦琢沉默了一會兒,將手中的調羹輕輕擱在碗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動。
周負不敢看他,低頭攪動著碗中的蓮子羹,聲音低如蚊蚋:「嗯。」
「去吧。」秦琢將沒吃兩口的蓮子羹一推,淡淡道,「早些回來。」
「……好。」
………………
「這就是你跑到我這兒來的原因?」孟休捏著茶盞的手頓了頓,青瓷碗沿映出他抽搐的眉角。
他覺得周負這傢伙真是個榆木腦袋。
新婚燕爾,不在琅華居膩著,在秦琢明顯生氣了的情況下還敢跑到自己這裡來。
——膽子不小,是個人物。
周負紅著臉說明來意後,孟休立即拍著桌子辯駁起來。
「雙修功法?我哪有這種東西!你不要血口噴人、污我清白!」他把茶盞重重一擱,濺出的水漬在《齊聖山莊訓詁》扉頁洇開濕痕。
他感覺很受傷,自己平日確實不大正經,但為什麼周負會下意識地認為自己一個出身門風清正的齊聖山莊的未婚年輕修士會有這種東西啊!
去秦琢掌管的玄鳥閣找民間圖冊都比上他這兒來問合理!
「兄弟,我當你是親兄弟。」孟休拍著周負的肩,語重心長,「我給你指條明路吧,如果不想丟人丟得太過,又真的心疼你家那位,就去找蓬萊秦家的秦正客卿。」
「他或許有辦法幫你。」
………………
「這便是你求到朕跟前的緣由?」
嬴政上下打量著眼前局促不安的青年,一時間啼笑皆非。
「陰陽調和的養生典籍,我能幫你弄到,但是還有一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嬴政斜倚在欄杆邊,探頭打量著錦鯉池中的魚兒——這些魚都是秦琢養的,原本養在玄鳥閣門前,後來送了好些到嬴政的落腳處。
嬴政的玄色廣袖垂落在雕欄外,掌中的魚食驚起了滿池碎金。
日光漫過三重垂花門,周負攥著袖子的手心沁出薄汗。錦鯉擺尾攪亂了池中天光,恍惚竟與昨夜鴛鴦帳下的紅紗重疊。
「請陛下明示。」
「依我大秦舊制,若想與道侶同修,為表尊敬,需得先擇良辰吉日,然後寫情詩、遞拜帖,得了道侶首肯後,焚香沐浴,才能進屋。」
嬴政張口就來,故意騙他說。
「昆玉憐你,未曾同你細說,朕卻不能縱著你們壞了禮數。」
帝王眼底掠過一道促狹的流光,抬手將魚食撒向西北角最肥碩的那尾玄鯉。
「擇吉日、撰情箋、呈拜帖,待硃批回執,焚蘭膏明燭,方可入室。」周負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記住了。」
他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今晚就是黃道吉日,他這就去寫詩。
雕花門外忽有松針簌簌而落,恰似那夜紅燭燃盡時,秦琢散在他頸間的青絲。
………………
當蘇顰找到周負的時候,他面前已堆起七疊寫廢的稿紙。
「滄海何曾斷舊盟,蓬萊未必隔平生……不行不行,這平仄雖工整,卻像在說謊。我和阿琢雖有舊盟,但阿琢失去過記憶……」
「願為松上月,長照君前燈……這個也不好,阿琢才是松間明月,我只是石頭,頑石怎能作明月……」
「玄機百變袖中隱,烏鐵千鈞指上量……不對,這還是情詩嗎……」
周負頹廢地將狼毫筆一丟,無奈地看著笑盈盈的蘇顰:「你瞧,我真的寫不出來。」
蘇顰甩了甩火紅的尾巴,興致勃勃:「這有何難!我幫你寫!」
但見她拈起了揉皺的詩稿,蘸取青玉筆洗的殘墨,大筆一揮,在紙上寫道:
梧葉敲窗瘦,燈花照影單。披衣量月細,呵手試霜寒。
雁字十年皺,魚書幾度殘。君心應似我,不肯褪眉山。
「怎麼樣,我寫得好吧?」蘇顰得意洋洋地叉著腰,「昆玉心最軟了,你拿去給他看,保管他受不了你孤燈隻影的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