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毫無芥蒂,一點羞恥樣子都沒有。
可見,昨夜屁滾尿流地落逃一點沒傷到嫂子們的自尊。雪硯笑道:「喲,我還以為幾個嫂子沒臉見我了呢。都是賢良之人,十貫錢可別賴了啊。」
三嫂齜牙咧嘴地笑:「小丫頭真不懂事。一家人還談這些個!快過來,我們正商議著請個懂陰陽的,來給祖母瞧一瞧呢。」
十貫的話題一下兒就被岔開了。
雪硯並不窮追猛打,好奇道:「誒,為何?」
大嫂低了聲音,說:「老人家一直喊頭痛,幾天的藥吃了都不見好。我們尋思可別是年關上衝撞了什麼。合計著該請一個道婆子來瞧一瞧,你認為呢,四妹?」
「嗯,嫂子們所慮極是。」雪硯點了點頭,猶豫一二說,「我進去瞧一瞧祖母吧。」她心裡有鬼,自己不敢落了單。隨手就抓了三嫂的壯丁,「陪我一起。」
「瞧把你嬌的,這麼愛黏著嫂子吶?」
三嫂浪里浪氣地占她一句便宜,扭著腰肢一起進去了。
祖母養病的暖閣里,有一股藥香和水仙花混雜的氣味。聞著有點沖腦子。暖是挺暖和的。老人家病容憔悴,蔫蔫地歪靠在榻上。
兩束灰白頭髮散亂在胸前。
這真實的老態一下子扎到了雪硯心靈的軟處。
某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也太荒唐了些。不過做了一場無稽的夢,就對一個極好的老人家疑神疑鬼起來。真是大不孝啊!
這樣的祖母若是演的,她乾脆把眼珠子摳出來得了。
可是轉念又一想,四哥遭遇「喊魂」的事又如何解釋呢?
難道只是巧合?
望著病中的老祖母,雪硯的一顆心幾乎要裂成兩半了。
一半是軟的,含著她純真的孝心。一半是硬的,像個冷冷的鬥士。她的淚從軟的那一半里滋生出來,哭得一點不摻假:「祖母,小雪來看你了。」
三嫂在一旁煽情,拖著腔說:「老祖宗快睜一睜眼,你的寶貝疙瘩來了。」
祖母掀開浮腫的眼泡,溫和的目光對雪硯彌留了一會。「喲,小雪丫頭來啦,乖孩子快莫哭了,祖母沒事的。大年初一不作興掉淚的。」
祖母充滿安慰地望著她笑。
老人家是一張富態的銀盆臉,一笑,眼角的魚尾全是活的。像水裡擺尾的小魚兒。這張臉,無論看幾遍都不像假的。
它這樣生動,真的沒法再真了。
「祖母您受罪了。頭還疼麼?」雪硯戚戚地說。老祖母「哼唧」一聲,虛弱地說:「嗯,疼呢。年紀大了沒法子啊。小雪莫要擔心,玄女娘娘會保佑祖母的哦。」
雪硯伸手摸她的額頭。
真實的體溫沁入掌心,一點不帶弄虛作假的成分。
這一瞬,她幾乎要全盤推翻自己了。都怪那倒霉的夢,害得她疑神疑鬼的,都沒法準確地把握現實了。這樣下去不得瘋病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