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消時長,時隱時現。
但是,只要世人邪心不滅,它就永遠存在。即便誅殺了靈體,也能死而復生。因為它是混亂的鼻祖;邪氣的種子。
唯有在諸佛的淨土國度,它才不會存在。
周魁常想,他一定是瘋了。竟然打這樣一場不可能的戰爭。或許,這就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人活著,沒這點志氣哪行呢?
一旦混亂的大勢來了,將有千萬萬人死於橫禍,瘟疫,戰亂。他必須對這片國土負責。當了多年的大將軍,這是逃不開的一場戰鬥啊。
這一場戰鬥沒有硝煙和戰鼓、沒有帥旗和兵馬。
艱苦的程度,卻超過他一生所有戰鬥的總和。
他經歷了幾萬個兇險的幻境。永無休止的拆招;反反覆覆的垂死,又復活。他失去了年輕,也失去了俊美。
累成了一具乾屍。
一個月前,師父死了。是以身殉道,活活累死的。累到四大皆空,身化塵土。元氣悉被大地回收了。他老人家說,「你也不必傷心。咱的生命就這一回事。像花一樣被大地綻放出來,又回到大地中去。死了一點不苦,只是回歸本命。」
自那以後,周魁就沒吃沒喝到現在。帶來的糧食早吃光了,也沒人去給他打獵,烹食。實在餓極了,只能抓一把泥搓巴搓巴,幻個燒餅墊飢。
餓是餓不死......
可是時間久了,幻術終究不比真正的五穀補氣養血,人就成了乾屍一樣。
在非人的慘烈角逐中,生命一次一次被甩進煉爐。他塵世的記憶已被磨碎,稀淡了。腦子裡只剩了一個執念,就是戰鬥本身。
他必須贏,不贏不行。
至於為何要贏,甚至也不去想了。他只知道,周魁一生從未敗績。
這是一種走火入魔的狀態。
現在,經常連自己的名字也記不得。但是,他依稀還記得自己有個極美的妻子。見第一面時,他就瞧中她了。好像孤獨二十多年,就只為等這麼一個人。
他心心念念地把人娶進了門。
成親後愛若珍寶......
他牢記著,妻子懷著孩兒在等他回家。她的臉和名字已十分模糊了。
但是,一些強烈的碎片仍在腦中不停閃現著。
他曾經抱著她,滿腔深情地喊著「寶貝」……那些肉麻的甜話兒他以前是不可能講出口的。卻在鴛鴦枕邊,對著她耳邊沒羞沒臊講了許多遍。
他真想她啊,蝕骨銷魂地想。
想了幾輩子那麼久似的。
生命的歷程里,總有無數驚濤駭浪、無盡絢爛璀璨,可在塵埃落定的生命終點,令人眷戀不舍的東西其實並不多的。真愛是其中一個。
假如他必須埋骨荒山,死在這裡......
惟願死後,靈魂化作一隻山鷹飛回她的身邊。再也不分開了。
雪嶺蒼茫,純如美玉。星光在頭頂上空閃耀著。像他祖先的叮嚀在發光。他們要他的戰魂一直燃燒,成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