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千幻境中歷練下來,他的實力差不多能橫著走了,不懼奪運的小把戲。
更何況,師父當初還留了一手。
那時皇帝被閹,他老人家行了個善,用泥巴為他重塑了尊嚴;但是,那一份好心並不純粹。——或許早料到了那人有邪心,他在泥巴里摻了咒術。
那咒術已長在皇帝身上,深入骨髓了。
不管他奪多少運,一旦啟動咒術,彈指就能化作塵土。
周魁曾想過找他算帳。當時以為愛妻已死,內心一片入魔的漆黑:想自己為這天下失去了一切,做皇帝的卻暗度陳倉,跟敵人摟一塊兒去了。
乾脆,誰都別活了吧。
毀滅更加合理。
沒想到,半路遇上了莫若空……那廝有一張至賤的嘴,張口就說「將軍夫人的脖子雪白」,被他逮住,往死里虐了一頓。
逼供一番,方知她和兒子還活著。
於是,算帳的心思也癟了。立刻啟程南下,四處尋妻。這才有了這一場團圓。如今,愛人活生生地坐在眼前,溫聲軟語,如花似夢,如何還提得起復仇的勁呢?
更何況,滅了皇帝誰來接他的爛攤子?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周魁的私心裡不願的。當將軍已是一個倒霉差事,當皇帝更如此了。
他這樣的世家子,打小在浩然家風裡成長;一旦責任上了肩,必然一番嘔心瀝血,不敢有負蒼生。
可若那樣過一輩子,和困在囹圄中又有何異?
臨了,興許還會在史書上落個罵名。周魁如今活明白了,也淡泊了。不想去自找罪受。他寧願淪落鄉野,也不想浪費生命造這個反。
至於兒子的那條讖語,更是希望不要成真。自家的小毛頭將來當個木匠好了,和尚也行……就是別干皇帝的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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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風雪,天搖地顫。
山林鼓盪著「嘩嘩」的風聲,狂瀾不絕於耳。這樣的時候,石砌的屋子就讓人很安心了,像睡在堅固的堡壘中。
只不過,這一夜雪硯的睡眠仍是潦草的。
一股活潑的情緒總在心頭雀躍著,叫她睡不深。
不時就把眼一睜,看一看新生的兒子和歸來的丈夫。她不敢相信,這樣的「花好月圓」是確鑿的,是她正在經歷著的當下。
幸福得不太踏實,像飄在雲朵里。而每一次醒過來,四哥都會握她的手,或在額上碰一下,讓她踏實下來。
也讓他自己踏實下來。
四哥沒有睡。像要一次性彌補所有的虧欠,一直在旁邊守著。夜間娃兒哭了一次。嗓門兒嘰里哇啦的響。
這個十五寸長的小人兒脾氣囂張,聲聲具足血性。
當爹的太喜愛了,主動請纓換尿布。他大氣兒也不敢喘,滿手都是拙勁兒。弄完了,一腦門子的汗。「好傢夥,軟得嚇人。真怕一不當心把小骨頭捏碎了。」
雪硯問他,「喜不喜歡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