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苦衷,或許他也是不得已。
令狐望追上去,隔著幾步的距離,滿含傷感地看著靈徽的眉眼。一直想要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她在自己的心裡便如天上的皎月,帶著不惹凡俗的美好,而他病弱的軀體,支離破碎的人生,根本不配靠近她半步。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能這樣看她一眼,就已經用了太大的勇氣。
「我沒有太多時日了,卻總不甘心,想要做些事情,為這個天下。」他幽幽嘆息,不管對方是什麼表情,只低低地說,如同自言自語。
「蕭家掌天下已近百年,朝政暗昧,民不聊生,便是勉強南渡得存,也不像長久之相。北地匈奴氣焰洶洶,雖殘暴不仁,但兵力強盛。慕容氏日漸崛起,秣馬厲兵,已有強盛之兆。若是南地依舊如此,胡馬遲早踏過黃河,你我皆為亡國之奴。所以,必須有人趁機取而代之,得民心,聚眾力,一統山河,還於舊都才有希望。」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氣力不繼,又是一陣重咳。
「那個人未必是趙纓啊!」靈徽喃喃地說,自己也失了底氣。若是在之前,最信任趙纓的人,該是她啊。她清楚的知道趙纓的能力和魄力,曾經將他看做心中頂天立地的英雄,狂熱的崇拜他,傾慕他。
可如今,她卻不敢了……
「這個人只有趙都督!」令狐望比她還要篤定,眼眸中有光芒灼灼閃動,「論心胸,論城府,論智謀,論武力,當世再也找不出比趙玄鑒更出眾的。」
「世人皆慕強者,原來你也不例外。」靈徽無奈地苦笑。何止他,自己不也一樣嗎?哪怕失望至極,仍不願看輕那個人半分。
「原來陰謀詭計也是強者所為。」她又嘆了一聲,嗓子發緊,眼中淚意瀰漫。
「裴將軍性情耿直,卻傲慢偏狹,上庸不過方寸之地,他卻只想著偏安在此,躲避亂世之爭。我也曾多次勸諫,可他寧願聽那些世族庸才奉承之言,也不肯聽我半分。」
「攻打漢中他明明也是同意的呀,你憑什麼這麼說他。」靈徽反駁。
令狐卻搖頭:「那也是因為你,他只念你阿父的話,一心想要將這些作為你的私產,讓你有更多安身立命的資本。可你終究是女子,無論多麼驚才絕艷,在這個世道里註定得不到任何人信任與支持。白白占著戰略要地卻無謀圖大業的心思,只以家族興盛為目的,怎麼會長久。」
有時候真話聽上去要比假話殘忍的多,他說得或許是事實,但靈徽聽到耳中卻只覺得怒意上涌,無法遏制。
「就因為我是女子,所以我必須依附於男子嗎?我就該在這亂世中孤苦流離,無所依恃。你們說得冠冕堂皇,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恩將仇報找個藉口罷了。我阿叔再不好,他在心胸這一點上,也勝過你們千萬倍。」
「我不是這個意思,」令狐想要解釋,卻被靈徽的一個眼神冷冷刺中。
「所為傾慕,所為喜歡,不過是皮相的執迷罷了。」她冷笑,幽怨地望著天上的明月,眼中更多了幾分倔強,「或許你說的對,你們不信一個女子能在這亂世翻出什麼浪來。所以就想讓她如雀鳥一般,安於內宅之中,溫柔乖順地看著你們縱橫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