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纓的記憶, 卻混亂又複雜。
當年他家中遭了兵禍, 一人隨著流民逃到了晉陽。那時晉陽荒寒,緊鄰胡地,多年來屢受胡兵侵擾, 朝廷疏於經營, 大有棄之不管的意思。所以此地民風彪悍, 胡漢雜居,城中最多的就是逐利而來的商賈, 還有犯了事的亡命之徒。
趙纓做過乞兒, 也搶過食物,更多的時候是幾日幾夜滴米未進, 餓暈在路邊。後來他學聰明了,知道跟著其他流民一道去城外挖草吃。草的種類有很多, 並不是所有都能入腹。譬如有種蒿草,看著與白蒿相似, 但吃起來苦得很,而且能將肚子憋得腫脹。有人就是吃多了這個, 活生生被脹死了。
趙纓有幸,靠著這些野草樹皮活過了那個苦寒無比的冬日。本以為開了春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惜, 第二年逢了大旱,聽說各地諸侯王又反了,於是流民越來越多,最後連草根都被挖了乾淨, 只能吃土為生。
趙纓曾隨著一對父女相伴著討生活。那個父親看著黝黑又蒼老,時常彎著腰,每每咳起來都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他家女兒年歲很小,生得瘦骨嶙峋,獨獨一雙眼睛明亮灼灼。她從不哭鬧,即使最難以下咽的土,她都會梗著脖子咽下去,然後低低問他:「阿兄,你說肉是什麼味道?」
肉是什麼味道?他不知道該如何描述。曾經他過著不算富貴卻衣食無憂的生活,趙家是寒門,但祖上也曾富貴煊赫過。所以即使落魄了,也尚有幾畝薄田,日子也算過得去。每年元日,都是他最期待的日子,那時阿父會殺豬燉肉給他吃,阿母做得紅燒肉最是美味,每每香氣傳出去,總會引得鄉里鄉親來打牙祭。
若不是兵禍……
當他又一次見到肉時,卻不見了那個小女孩。女孩的阿父眼中閃動著異常詭異又癲狂的光:「你嘗一塊,就一塊……」
趙纓並不認為在這朝不保夕的日子裡,會有人願意分享肉給別人。於是搖了搖,不肯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好意。
「我下不了口,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那男子低低地抽噎,仿佛連氣都要斷了一般。
「什麼?」趙纓嚇了一跳,望著近在咫尺的「美味」,只覺得一股奇怪的味道湧入口鼻中,讓他胃裡翻湧激盪,胸口悶著一股濁氣。天旋地轉間,忍不住扶著樹幹乾嘔不已。
「她才五歲……」男子仍在痛苦地呻吟,好在終於端著碗遠遠地走開了。
……
那段記憶可怕又痛苦,明明該是刻骨銘心的,可趙纓卻很少想起,也不敢想起。
他想,他的人生記憶似乎是從一個明媚的午後開始的,在那之前晦暗的不敢細想。=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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