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是個多情的人,靈徽仍記得那年高台之上所辦的千秋節,當時帝後感情甚篤,皇帝對皇后的禮敬和關愛,曾讓多少人讚嘆不已。可後來又有了楚楚,有了桓貴嬪,有了很多有名分甚至沒有名分的女人。
她們都曾得蒙聖恩,也曾寂寞空庭……
皇后的話似乎有了某種奇特的作用,桓貴嬪聽完怔怔地望著她,忽然就不再怨懟,不再掙扎。她只是重複著一句話:「殊兒才三歲……他才三歲,你到底要如何?」
謝後嘆息:「貴嬪僭越了,孤既然為中宮,便是所有皇子的嫡母。你一口一個你的殊兒,準備將孤置於何地?自始至終,都是貴嬪對孤不敬,孤從來都是退讓的。畢竟恩寵之事便如流水,抓不住也無可奈何,孤不會在意。」
「可貴嬪不該對我的麟兒動手,不該覬覦那些你不該覬覦的東西。」謝後的眼神落在桓貴嬪臉上,有厭惡也有嘲諷,只是沒有桓貴嬪一般的怨恨。
誰勝誰敗一目了然,沒有必要對一個失敗者,露出軟弱的一面。
「你出身陳郡謝氏,我出自龍亢桓氏,你我出身相當,誰又比誰高貴?我相貌才情皆不比你弱,陛下曾說過,他最討厭你裝腔作勢,古板無趣的樣子,他更希望我為皇后,代替你坐上中宮之位。」桓貴嬪淚水滂沱,卻還是仰著臉對抗。
她以為這些話,足以刺痛一個女人,一個妻子的心。
可是謝後明顯不為所動,臉上的笑容都沒有減損半分。
「孤從未在意過!他說什麼有什麼干係,關鍵是看他做了什麼。他可裁減過孤的用度,可掃過孤的顏面,可下廢后詔書?既然都沒有,就靠著那些甜言蜜語,貴嬪便會認為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到了今日,還會相信男子之言,帝王之言,當真幼稚可笑。孤若是將你放在眼中,那才是自降身份!」
謝後轉身,起步離開,對身後道:「時辰不早了,送貴嬪上路了吧,不用會她說些什麼,整個春明殿的宮人,都有意殉主,便成全他們吧。」
此言一出,靈徽悚然愣在原地,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都好像停止了跳動。
整個春明殿的人……輕輕的一句話,便是這麼多條性命。
想也沒有多想,靈徽直接跪在了地上;「殿下開恩,宮人畢竟無辜,求殿下給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謝後的眼神涼涼落在靈徽的臉上,垂眸審視著她,無情極了:「涉及江山安定之事,豈能婦人之仁。這些奴婢固然可憐,但若釀成大禍,死得就不是這幾個人了。」
「我原以為你是將門之女,眼界自當高遠一些,卻原來不過也是個目光偏狹之輩。」謝後道,「阿彌本就仁善,你輔助他,不當如此。」
靈徽知道皇后並非嗜殺,而是不得不為,但也不想看著這些人命枉死,只能道:「陛下剛剛過世,這般殺戮,更會讓人猜疑。殿下不妨施恩,將人留在眼皮子底下更能堵住悠悠眾口。」
謝後卻不為所動:「死人才最可信。」
說罷怏怏擺手,不讓她再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