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冰涼,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自己的聲帶。
「小淵,你要跟她回家了嗎?」
小淵張了張嘴——
撲通。
老婦人激動過度,直接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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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淵聽段栩然的話,把老婦人搬進房間,放在沙發上。
不過除此之外,他再沒什麼別的表示,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就像剛被人認作兒子的不是他。
反倒是段栩然,和小方一起蹲在沙發旁,憂心忡忡打量老婦人。
女人很瘦,是那種生命力被徹底榨盡的乾枯。
在失去兒子的十幾年裡,她被連年的尋找和思念消磨成一具空殼,想必只靠著這唯一的執念勉強運轉。
這幾天跟蹤他們的,是她嗎?
她是不是遠遠地看了很久,才決定上門來認親?
「這也要扔掉嗎?」小方看了一會兒,不假思索地開口。
段栩然嚇一跳,趕緊去捂小方的屏幕,「不要亂說,去,倒點熱水,再把營養膏拿來。」
小方轉著履帶走了,小淵走過來,在小方的位置上挨著段栩然蹲下。
他眉頭緊鎖,目光卻沒有落在老婦人身上,只一個勁盯著少年。
段栩然躲開他的視線,埋著頭小聲問:「小淵,她說她是你的媽媽,你記得她嗎?」
男人聲音平靜:「不記得。」
「哦,那可能是因為……你還沒有想起來。」段栩然摳著手心說了句廢話。
少年腦袋上的頭髮也一起耷拉著,頭頂好像飄著一朵下雨的烏雲,讓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濕漉漉的低落里。
男人的兩道劍眉皺得更緊了。
為什麼不高興?
是因為自己有媽媽,而他沒有?
「我不認識她。」男人想了想說,「我沒有媽媽。」
段栩然沒在意他的話。
小淵的腦袋本來就有點笨笨的,受傷後沒了記憶,想不起來也很正常。
不過。
他拿起沙發上的光屏,把那些據說是小淵小時候的照片看了又看,還是無法確認,照片裡到底是不是自己身邊的人。
光屏的顯示像素不高,看不清面部細節。
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兒子也長大了,老太太有沒有可能……是認錯人了?
「卓伊……卓伊……」老婦人呻/吟著睜開眼睛。
段栩然連忙停止胡思亂想,把她扶起來。
小方給她端來熱水,喝完之後她清醒了些,想要去拉「兒子」的手,被小淵躲開了。
「我不認識你,我沒有媽媽。」他義正言辭地重複道。
老婦人一呆,傷心欲絕地落下淚來。
「卓伊,你是不是還在怨媽媽?媽媽不是故意弄丟你的……媽媽就離開了那麼一小會兒,誰知道你就不在醫療艙里了……」
段栩然聽女人絮絮叨叨說過去的事,好不容易才弄明白,似乎是卓伊從小到大一直身體不好,家裡人帶著他四處求醫,一次在醫療艙里治療後意外走失了。
他轉頭看小淵。
不對啊,小淵強壯得像頭牛,之前受那麼嚴重的傷也能迅速恢復。
難不成待在阿爾法這種地方,還能養身體嗎?
趁著老婦人說累了歇氣的當口,段栩然小心翼翼地問:「你剛才說卓伊小時候做過手術?有留下傷疤嗎?」
「有!有!」她激動地比劃,「就在後背這裡,有一條十厘米的刀口!當時可把媽心疼壞了……兒子你應該清楚的吧?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你媽媽!」
見段栩然也眼巴巴地望著他,小淵抬起手,乾脆地把上衣一脫。
段栩然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男人寬肩窄腰,後背覆蓋著一層薄而緊實的肌肉,呈流暢的倒三角形。
不過叫他吃驚的不是這副身體,而是上面數量眾多的陳舊傷痕。
那些傷痕形狀不一,顏色也不盡相同,看上去是不同東西造成的。
段栩然從來不知道,小淵曾經受過這麼多傷。
原來剛撿回來那會兒還不是他傷得最重的時候?
這些傷都是怎麼來的?
段栩然張口結舌半天,終於想起正事,看向同樣呆住的女人,問:「那……到底哪一條是那次手術留下的刀口啊?」
老婦人神情恍惚,抓著小淵的後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嘴裡喃喃自語。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沒有?我記得就在脊柱旁邊,就在這裡!你的傷疤這麼多……怎麼偏偏沒有那條?!」
「一定是你後來用什麼辦法把它祛除了,對不對?一定是這樣!」她歇斯底里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