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中,一把斑駁碎裂的長劍擱在一旁,劍身的裂口處泛著金光,如同流淌著的神血。
郁沐在不速之客臉上沒看出任何情緒,有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像在和一隻陰鬱不快的黑色狸奴對視。
尤其是這個身材不錯的黑色狸奴還只露半邊眼睛。
就是對方大搖大擺闖進別人家的行徑著實目中無人,十分可惡。
不速之客包紮的技術相當稚拙,他赤著的半邊肩背除了相當漂亮的肌肉線條外,還烙刻著永不癒合的傷痕,乍一看令人膽戰心驚。
努力了幾次,在確認無法單手給右臂纏好繃帶後,他低下頭,將一卷全新的繃帶扔給了郁沐,並伸出胳膊,全程沒說一句話。
莫名其妙被使喚了的郁沐看了看對方扔在一旁的劍,思索給家裡加裝防盜門的可行性。
他不想家裡變成通緝犯收容所,更不想開一家仙舟動物園。
他的工資只夠兩個人吃飯,再多,就是另外的價格了。
察覺到郁沐遲遲沒動,不速之客終於捨得開口了。
「幫我。」
瞧,這主人般理直氣壯的命令口吻。
郁沐上下接拋紗布,思索片刻道:「你有錢付我出診費嗎?」
男人沒回應,他像是在發呆,又或者單純反應慢,直到郁沐叫他,才有一點反應。
「應星。」郁沐催促道。
這兩個字像是某種啟示,亦或拼湊一具支離破碎的身軀的音節,他眼裡的火苗躍動了一下,宛如厄夢中浮出水面的一瞬喘息,很快又歸於沉寂。
他看起來更沉默、不可捉摸了。
算了,和魔陰身患者計較什麼呢,反正醫藥費什麼的可以轉移支付,郁沐想。
帳記在雲上五驍頭上,只要某個持明多發放一些免費摸摸券來回饋他,抵作費用就好了。
他是很好哄的。
第13章
應星,又或許該叫他刃,染指豐饒理當被十王判死的工匠,在百死不得後成為一具魂銷命留的軀殼,身纏魔陰,心墮泥犁。
刃對郁沐的心理一無所知,他只是端坐在一片狼藉中。
罪魁禍首總自我感覺良好。
「打個商量,雖然你是老客戶,但來之前也得預約。」郁沐指著地板上的血跡,語氣稍重:「畢竟你把我剛擦的地板弄髒了。」
他思來想去,對方只是魔陰身犯了,不是死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然顯得他很隨便,沒有規矩。
刃坐在地板上,面無表情地仰望著郁沐,既沒有檢討自己罪行的意思,又沒有魔陰纏身即將暴走的徵兆,懸抬的手臂從繃帶纏縛的傷口下滴出血來。
啪嗒,濺在了郁沐雪白的被子上。
聲音清脆。
郁沐:「……:)」
郁沐:「很好。」
察覺到郁沐心情不妙,刃視線下移,注視著那團突兀的血跡,幾秒後,他緩慢地伸回手,抱著自己的手臂,低下頭,令郁沐只能看清對方下垂的呆毛。
「對不起。」刃用低沉的嗓音道。
呆毛萎靡地貼上漆黑的髮絲,融為一體。
被莫名的、欺負病人的負罪感席捲的郁沐:「……」
「一會重新拖地的人是我,你怎麼還可憐上了。」郁沐超小聲地嘟噥,他半跪在刃面前,點了點對方領口的扣子。
「脫掉。」
刃抬起纏滿繃帶的手,解開半披的外套,胸前的黑色繩結磨損嚴重,輕輕一掀就斷了。
前襟敞開的縫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貫穿傷幾乎撕裂了對方的胸膛,幾道金色的、如同絲線一樣的光芒在緩緩蠕動的血肉中閃現,阻止這具軀體自行癒合。
每當傷口試圖自愈,絲線就會撕扯創口,將傷勢擴大,刺激自愈,再崩裂,循環往復。
郁沐算是知道地上這致死的出血量是從哪來的。
「等等。」郁沐制止了刃的動作。
他從傾倒的藥箱裡找出處理外傷的工具,剪開刃破碎的衣領,冰冷的金屬順著凹凸不平的前胸下滑,夾雜著碎肉的布片撲簌而落。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絲線盤踞的傷口,在外側清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