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年輕雲騎背後走出的鶴長用力拍了下對方的頭盔,厲聲道。
雲騎:「隊,對不起, 隊長!」
「都說了別道歉……」鶴長嘆了一聲, 望向身後的雲騎:「將屋裡的人都控制住,不要放鬆警惕,你們,跟我走。」
「隊長, 失蹤者不是都找到了嗎?」
「還有一個。」鶴長攥緊陣刀, 看向走廊盡頭的那扇門。
如果不是離開時留了個心眼,鶴長真不知道要是他就這麼放郁沐離開, 對方會遭受怎樣的對待。
誰又能想到藥王秘傳竟敢將據點設在這樣一棟破敗失修的建築里, 背靠波月古海,對面就是通往長樂天的擺渡港。
簡直膽大包天。
而現在, 他還沒從倖存者中發現郁沐,但願那孩子沒事。
鶴長低聲道:「一隊,做好戰鬥準備。」
雲騎軍向走廊盡頭的門逼近,屋內沒有任何響動,鶴長無法判斷情況, 他深吸一口氣,給身後的雲騎打了個準備破門的手勢。
三秒後,他用刀挑開門閂, 破門而入!
砰——!
「這裡是雲騎, 緊急……」鶴長沉穩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記憶中,深入骨髓的恐懼霎時重現。
戰火、流矢、涌如潮水的豐饒民在行走的千面巨樹下嘯叫,天際如火的星槎被揮舞的長枝攔腰截斷, 殘骸墜入大海。
到處都是雲騎的屍體。
而此刻,眼前的那坨怪物又與龐大的夢魘重疊了。
屋內,一團畸變的血肉匍匐在地上,它脊背拱起,四肢纖長,不屬於生物的器官熔煉在上,一叢叢銀杏葉自血肉生長,枝幹扭曲,逐漸組成了人面的模樣。
那東西漸漸變大,盤踞在房間中央,從裂口中睜開一雙眼珠,渾渾噩噩地左右亂轉,噁心又邪異。
年輕的雲騎們沒見過這場面,均是嚇得倒退一步,慌亂攥緊手中陣刀,向鶴長靠攏。
「隊長,我們該怎麼辦。」
「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隊長……」
膽小的雲騎哆嗦著抓住鶴長的鎧甲,卻沒能得到回應,他抬頭望去,只見鶴長咬緊牙關,因為用力,下頜連著脖頸的線條變得僵硬又鋒利。
「隊長?」雲騎從未見到鶴長如此憤怒。
「小六,立刻回報將軍,這裡出現了豐饒令使……」鶴長猛地回頭,向著隊伍末尾的雲騎大喝,名為小六的雲騎啊了一聲,轉身向外跑。
就在這時,房間中的孽物動了。
它發出歇斯底里的嘯叫,血肉膨脹,尖刀一樣的枝條繃緊,如同劍矢,向四面八方迸射。
破空聲炸響在耳邊,時空像是靜止了。
鶴長看見年輕的雲騎被葉片貫穿,割麥子一樣倒下,拳頭大的肉團擊毀鎧甲,輕易得仿佛用小刀劃開紙片。
有人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往旁邊一推。
他跌倒在地。
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還很茫然,直到血液染紅了他的鎧甲,才發現自己已然坐在廢墟中。
「隊長。」膽小的雲騎趴在鶴長腿上,面鎧破碎,露出血肉模糊的半邊臉來。
「快跑……」
鶴長瞳孔一縮,他的心像是漏了一塊,又或者被迫站在懸崖邊,狂風呼呼倒灌,令他遍體生寒。
快跑。
快跑。
在他們面對永世的宿敵、面對發狂的孽龍、面對相差懸殊的危險時,無數死在他面前的雲騎都曾這樣說。
快跑。
可星海偌大,魔陰永隨,能跑到哪裡去呢?
面前的『令使』鼓脹著皮膚,更多枝葉興奮地生長,它抬起一團沉重的骨骼,肆無忌憚地破壞了房頂,向下平拍。
比碾壓式的重力更快的是風中的血肉殘骸。
鶴長憤怒地仰頭,他試圖攥緊身邊的陣刀,卻發現自己看不見了。
劇痛是在左眼被骨片擊穿後才傳來的。
倏忽之戰里,僅是巨樹枝葉的狂舞,巨大伴生碎屑群的殺傷力就可擊毀一整隊星槎。
下拍的孽物肢骸帶來一陣血液的腥味,鶴長視野一片模糊,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只不過僥倖被「飲月君」的雲吟之術相救,苟延殘喘了一段時日,得以與家人團聚。
而這次,無人救他。
死亡逼近,他已無力掙扎,正欲就這樣倒下,突然感覺脊背上貼來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