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虎吞狼多是一樁妙計,他也是熟讀仙舟兵法的人,哦不,木了。
郁沐點開玉兆,找到景元的號碼。
實不相瞞,要不是上次景元半夜攪和他的美夢,通訊記錄忠誠地記錄下號碼,郁沐還真聯繫不上他。
這就像家裡的狸奴悄悄惹禍後,就算偽裝得再好,也能在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對方撕爛的紙條、留在沙發上的劃痕一樣。
他撥通景元的號碼。
平淡的女聲:「您好,這裡是神策府通訊部,您所撥打的號碼為內部線路,將在轉接後接通,如有要事,可進行留言。」
留言?
留什麼好呢?
總不好在玉兆的記錄里說『你師父又發病了快來呀』這種話吧。
郁沐斟酌該說什麼好,突然被來自靈魂深處的刺骨危機感攫攝,他倏然抬頭,恍惚間見到了一輪月亮。
月亮?
不,不是月亮。
是鏡流。
郁沐並不少見那輪月亮,澄明森然,高懸於劍首駐足的戰場中,霜寒刺骨,劍出無回。
鏡流高高起跳,月華般的劍氣催生毀天滅地的破壞力,自她腳下,無論瓦礫樓垣,枯葉生靈,盡成冰凌。
墮入魔陰者六塵顛倒,人倫喪盡,在此刻的鏡流眼中,她能感知到的只有劍,和目下晦垢的孽物。
郁沐眼底漸漸浮出璀璨的金黃,掌心化為金線盤結的模樣,皮膚遮掩下,葉脈構成的血管在激烈地跳動。
如果不阻止鏡流這一劍,對方會毀掉附近五里的樓房,包含著數不清的平民,代價過於慘重,不可接受。
正在這時,遠方隱隱有雷鳴響起,金黃電流在薄雲之上輾轉,聲勢如虹。
聽聲音就知道,景元正在乘神君來的路上。
只可惜太遠了。
郁沐嘆息一聲,鏡流已經到了眼前。
這一擊讓他隱隱想起了光耀的疾矢自蒼穹墜落的剎那,只不過對方劍意無情,是被瘋狂錘鍊到極致的凜冽。
劍首的身影在郁沐的瞳孔里越放越大,下一秒,劍氣割裂了所有圍攏在郁沐周身的金線,向前貫穿,一寸,再一寸。
時間幾乎靜止,無數個片段被拉長,飛散的銀杏葉、碎裂的瓦礫、消融的冰晶,以及郁沐抬眼的剎那,臉上平淡的神情。
由於鏡流是俯衝而下,郁沐只能仰頭,丹鼎司的綠色制服成為冰結之地的唯一一抹亮色,他的金髮卻沒有掀起分毫,就仿佛有什麼東西將他隔絕了。
剎那間,波月古海深處,有什麼東西震了一下。
鏡流的心猛然一跳,一種被災厄鎖定的感覺攀上脊背,令她迫切地、毫無保留地將劍刃前推……
叮,劍尖觸到了什麼,在郁沐面前停了下來,再無法向前分毫。
天際浮現出神君的身影,威武深沉的天將手持神兵,因覺察到仇敵而金光熾盛。
郁沐的右手化成金線,流淌著的金血在期間閃爍,他向外一拂手,頃刻蕩平了鏡流的所有劍氣。
無形的威波向外擴散,波月古海的海潮突地震動起來,狂怒著拍向岸邊。
鏡流雙眼頓時睜大,前沖之勢被強行遏制,她只能落地。
千錘百鍊、行雲流水般的劍技令她在生死之刻仍有自保的手段,身墮魔陰,她無法探尋為何對方心慈手軟沒能將她一併抹殺,但她再度迴旋橫斬,藉此拉開距離。
她的求生欲告訴她,必須即刻離開!
霜刃斬出的下一秒,一隻手忽然攥上了她的劍。
宛如嵌入一種堅硬的柱體,巨力絞動著劍身,令她完全失了控制。
緊接著,她就看見郁沐抓著劍身,向前一步,輕飄飄往自己胸前一帶。
噗。
劍身沒入胸膛,血飆了鏡流一臉。
「果然這年頭,只有當受害者才能洗清嫌疑。」
郁沐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穿透的前胸,喃喃道,他感受了一下劍身的位置,右手抓著劍,往右一帶。
「別戳我心臟,往右一點,我怕雲騎來的醫生屍檢技術不好,以為我死了。」
鏡流的眼瞳不住顫動,她嘴唇抿緊,握劍的手因為用力,青筋遍布,卻被郁沐牢牢按住。
她第一次在拉鋸中敗陣,眼中怒火壓抑。
「等一會,景元還沒看見呢,你配合一下。」郁沐安撫道。
他這麼一說,鏡流更來勁了。
郁沐心有憂愁:如今的醫患關係越來越複雜了,都不願意聽醫囑。
郁沐只好收斂自身氣息,以防再度激怒鏡流,抬頭,看見鏡流蒼白的臉上滿是血跡,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法生疏,戳到動脈,弄髒你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