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對方將他從幽囚獄中劫走,第一目標不是解救龍尊,而是想要挾龍尊,得到他掌握的化龍妙法。
也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十王司眼皮子底下搶人,心思怎麼可能單純善良。
對自己再度判斷失誤感到不快的丹楓攥緊古籍,手臂青筋畢現。
他強迫自己冷靜,計劃總歸不如變化快,前往鱗淵境一事只能暫時擱置了。
他得先去會會這個膽大包天的房主。
只是,一想到自己花費了半個系統時為對方打掃房間就來氣。
一向身居高位有僕從打理瑣事的丹楓可是第一次親手做家務!
——
波月古海下,壽歲苦短的蟲孑在嗡鳴、游曳,樂此不疲地試圖喚醒這蟄伏已久的巨樹。
呢喃如同嗡鳴,懇求恰似絮語,郁沐只覺得煩躁。
乍然進入龐大的根須中,識海洶湧,記憶紛雜,無數濃烈的愛恨在建木紮根的土壤中生長、醞釀,交雜的情緒融入片段,在他眼前閃過。
仙舟孤索巡航,荒海求藥,終得萬物壽長,自他落於這片土地開始,蒼木便緘默地守望著晦明風雨,世事變遷。
他見長生者身犯魔陰,歲苦綿長。
見雨別喚鱗淵潮動,龍宮深掩。
見不死豐饒民遍地,禍亂紛起。
見雲上五驍再聚首,舉杯欲飲。
見人間千秋只一掠,萬世遺夢。
很快,他的視野變得無比高闊,遼遠,自一望無際的海底延伸向古海宮墟。
巨大的持明龍宮深埋海壑之中,建木的根系盤卷呈龍形木癭,即便被偉力阻遏,郁沐的感知仍能隨著伸展的枝脈,蔓延到這舊宮廢墟的每一處。
郁沐睜開眼,從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正斜坐在龍形木癭上最高的枝杈間。
他周身繚繞著青黃色的、如雲火般的偉力,它們雀躍地燃燒著,在他額間的木角上翻騰。
住了太久的小殼子,乍然轉換,有點不習慣。
他揉了揉眉心,適應過於龐大的豐饒之力帶來的衝擊,清醒片刻,垂眸,好奇地望著遠處忙碌著的渺小螻蟻們。
一段時間沒回,家裡真是大變樣。
通往木癭的長甬道原本空曠無比,此刻卻擺上一尊尊銅鼎,像是在祭奠什麼。明明是在水下,鼎中卻燃著青森火焰,不詳氣息肆意蔓延。
「化外淘來的?」
郁沐往後一躺,一道雲水捲來,將他承托起來,他擺弄著自己的衣角,百無聊賴地碎碎念。
「既然想延續持明族的存續,何必和藥王秘傳勾結,又何必接受絕滅大君的施捨呢?明明眼前有更好的選擇……」
「而且,寧可擺上破鼎也不願意把龍尊進貢給我,還得我自己去偷……」
郁沐閉上眼睛,越說越煩。
持明族要亡了是有原因的,龍師們一個個的腦子都不靈光。
他已在這深墟古海呆了太久,即便有封印外逡巡著的雲吟之龍作陪,也依然無法消解他的沉悶。
雲水翻湧中,一道陌生又極具威脅性的氣息在接近,味道令郁沐無比反感,他偏了偏頭,睨著底下。
一群持明帶著一個女人從遠處遊了過來,在封印的近處,不知持明拿出了什麼,只見金光一閃,封印出現了空隙。
那群人就這麼鑽了進來。
女人走近,行至龍形木癭之下,仰起頭來。
她有一雙充斥著邪惡的深藍色眼睛,姿態傲慢,視線如蛇,濕冷滑膩。
「你好。」她的聲音有些嘶啞。
如果你離開我會過得更好,郁沐想。
海底沉寂,蒼木冷漠,無人回應她的問候。
「我知道你醒著。」她又道。
此話一出,她身邊的持明們皆目露驚恐,年邁的龍師強作鎮定,看向巨樹的眼神也難免帶點警惕,與其相反,隨行的藥王秘傳魁首狂熱又激動,只不過迫於有女人在場不敢表露。
郁沐不應,只是挑眉。
「和我做個交易,我能給你最想要的東西,你無需付出更多,只要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女人道。
建木依舊沉默,但女人知道,它在聽。
「「嵐」追獵已久,將你逼至此地,你難道不想給祂一點教訓嗎?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無論仙舟子民還是持明後裔都能變成你的養料……」
女人送音於虛空,隔絕了一切生靈,直接抵達郁沐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