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
景元幾近失語。
丹楓顯然也很驚愕,他的眼睛蒙著白翳,似乎是憑藉著聲音認出了景元,因身受重傷而半跪在地,扯開身上纏繞的枝葉,嗓音沙啞,像是混著沙石:
「景元,小心,它是從倏忽的血肉里……咳咳。」
丹楓猛地咳出血來。
倏忽的血肉?!
倏忽還沒死嗎!
景元心中一驚,將長刀橫於身前,看向前方,對上那鋒利又殘酷的視線。
那是個有著極端恐怖氣息的孽物,身形削薄,滲透出的壓迫感卻成倍劇增。
又是一個令使。
不。
遠超令使!
景元的心霎時墜入谷底。
它額頂分列雙角,枝幹遒勁,蒼翠,濃郁的豐饒之力凝成青黃火焰,飛旋著繚繞在周身。
它身著與丹楓一模一樣的外套,頸部卻如皸裂的樹皮,流淌著青金色的血。
它有著不同於任何一種豐饒民的外表,裂紋遍布面頰,燦金色雙眸中,一條鋒銳的黑線倒豎,如森冷的蛇類。
那是它的瞳孔。
它輕輕抬手,萬千枝葉凝成長刃,刃鋒微抬,空間為之碎裂。
「還給我。」
它聲調扭曲,冰冷,威嚴而可怖。
還給……?
還什麼?
景元瞥了眼跪倒在地的丹楓,心中徒然攀上一股冷意。
果然,像是印證他的猜測一般,孽物再度開口。
這次,襲向景元的還有它手中那把斬裂空間的長刀。
「把丹楓,還給我。」
——
「將軍,我們到了。」
一隻手拍在了景元的肩膀上,景元從回憶中抽離,急促地吸了一口氣。
「將軍?」
侍衛長嚇得收回手,小心翼翼瞧著景元的臉色:「您,還好吧?」
「沒事。」景元眼中重染笑意,安撫地按在侍衛長的手背。
侍衛長遞來一封紙箋:「將軍,這是判官發來的緊急聯絡信。」
景元正色,打開信箋,一行小字筆墨飽滿,力透紙背。
「歲陽兆青動向不明,恐已脫獄。」
——
長夜昏黑,病房的落地窗前懸掛一輪圓月。
此時,距離查房完畢已經過了半個時辰,萬籟俱寂,落針可聞。
忽然,安靜到死寂的走廊中傳出一聲悶響,緊接著,一枚玻璃珠掉在瓷磚上。
噠,噠,噠……
那聲音持續不斷,詭異又瘮人。
郁沐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扭頭看向病房門口。
四四方方的小窗外漆黑一片。
可他知道,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第30章
噠, 噠。
玻璃珠在理石地面回彈,聲音錯落,間或停頓, 激起一種滲進骨髓的詭異感, 隔著薄薄的病房門,由遠及近地傳來。
它像是在尋找什麼,每一步彈出的距離大致相等,一點一點, 朝郁沐所在的方向挪動。
郁沐直視著病房門上漆黑的方形小窗, 深沉的黑暗背後,似有某些看不見的東西在遊動。
淒冷的月光灑進病房, 他的臉籠在陰影中, 一雙淺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視著大門。
玻璃珠的噠噠聲越來越近,最後, 它停在了門前。
噠,噠,噠。
清脆的聲響在門邊徘徊,它像是找到了什麼,頻率逐漸加快。
密集的重音敲擊在郁沐心頭, 引人膽寒的鼓點隔著門扉奏響。
郁沐鼻翼翕動,嗅到一點奇怪的味道。
說不上是什麼,陳腐、飄渺、滿是銅臭, 揉雜著陰冷和潮濕的氣息。
還有點香——是食物特有的香氣。
郁沐的視線變得沉凝, 充滿進食的欲望, 他掀開被子,單薄的褲管略短,顯出一截伶仃的腳踝。
他赤足踩在地上, 無聲地下床,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