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裝作思索,半晌道:「我會在每次看診後為你配製臨時的藥物,只要服下,就能保持短暫清醒,以應對危機場合。」
鏡流搖頭:「這不穩妥,我需要知曉一個必定能見到你的地址。」
「劍首閣下,初次見面就詢問對方家庭住址是很不禮貌的。」郁沐輕哼一聲,「而且,你難道認為自己在身墮魔陰、神智盡喪時,有辦法循著記憶走到我家?」
「你說過,你會為我配製藥物。」鏡流道,「如果你忙於要務無法抽身,我清醒的時間尚短,突發情形下,一旦周遭環境惡劣,我做不到困守原地等你前來。」
合理的假設,郁沐難以找到有力的理由說服鏡流,轉念思及家中情況,又踟躕不決。
加上鏡流,他家院子裡出現雲五對峙的概率會呈指數級飆升。
如果他的病人們知道了彼此的存在……
那災難般的後果令郁沐只是想想就汗流浹背。
他的房產容不下分毫損毀,財產安全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下次見面,我會給你一個信標。」郁沐另謀辦法,「如果你意外墮入魔陰,它會指引你,找到我。」
「你的能力?」鏡流對此顯然有幾分戒備。
「可以這麼認為,我無法將所有的底牌都袒露給你,既然你願意合作,也應當尊重我的意見。」
郁沐語氣平淡,內容鄭重:「保持距離,對你我都好。」
「好。」
鏡流接受了郁沐的提議,但從她的神態能看出,她並不滿意——她一定會確保一切事態掌握在可控範圍內,她剛強果決、堅韌驕傲,有著月魄一樣冷肅澄明的內心,如同劍出無回的寒芒。
好在郁沐最近可以借病假為由,避開雲上五驍意外碰面的可能。
先不提白珩。
景元忙於政務,自先前長談,大抵不會再分心監視他。
刃近來銷聲匿跡,就算有變數,也只會在家中守株待兔。
丹楓礙於罪業,不至於自撞槍口。
或許該另找一個隱蔽的地點,將這幾個人的行動軌跡適當分流,以絕後患。
但想到資金缺口,他又犯了難——家裡的房頂至今缺一個角,已經在客人們頻繁的踩踏和借力下越變越大。
丹鼎司的工資怎麼還沒到帳,他是不是該去找刃催催債?
正糾結著,鏡流拇指勾起手套,纖薄布料抻起,露出半個蒼白的掌根,作勢道:「今天需要看診嗎?」
「不用,沒有藥物,我幫不了你什麼。」郁沐話畢,想客氣地下逐客令,見鏡流仍站在門口,又覺得這種待客之道略微欠妥。
他拿起水壺,隨手倒了杯茶水,遙遙遞給鏡流:「喝杯水再走吧。」
「我聽聞善毒者會用茶水掩蓋藥石的氣味,避人耳目。」鏡流走近,步步如冰霜擲地,話音亦是如此。
「這只是一杯普通的茶水。」
郁沐無奈挑眉。
隨著鏡流靠近,她身上淒冷的霜意越發明顯,令人肺腑冰涼,更覺血熱鼓譟。
甘洌的茶水泛著些許苦澀,被鏡流一飲而盡,她瞟著瓷碗邊緣堆積的卷皺茶葉,抿唇,似是在回憶什麼。
明明她的生命浸滿苦澀,意氣風發的幻夢過於短暫,期求的未來散如水沫,回味起來儘是蕭瑟。
「我最近神思紛亂,夜難安枕,可有安神的法子?」她忽地輕聲問道。
郁沐望向紗簾後的晨曦,樓宇間的飛檐被日光描摹,璀璨的金線勾連,昭告一座仙舟的甦醒。
對症的藥方諸多,盤旋在心頭,只待郁沐開口,可他轉弄手中茶盞,話音冷酷而果斷。
「我治不了。」
「是嗎。」鏡流瞭然地點頭,似乎不在乎答案,「可惜。」
氣氛霎時變得沉默,卻並不難熬,郁沐斟酌著要開口,門外傳來小車的滾輪聲。
是推著營養早餐車的護士。
「你好,我進來了。」
「……」
「呀!這門怎麼回事!」
郁沐趁著護士驚叫的功夫,趕忙將鏡流拉到角落,自己快步走到門口,堪堪擋住護士的視線。
「抱歉,這鎖意外壞掉了,我正想報修。」
「壞掉了?」
護士驚恐地摳出鎖舌,想不出究竟是怎樣的外力撞擊會導致如此損壞,她反覆查看其上平整的斷面,擔憂地望向郁沐,正巧看見一道身影。
一位身著雲騎銀鎧的女人站在窗邊,白髮沐浴在柔和晨光中,身若霜雪,冷寂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