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重新拼湊。
一間四壁冰冷的休息室內,星海的光輝從側邊舷窗投來,神情凜然的女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一杯,代鎮守後方的雲騎敬你,如果不是你冒死搶修陣後的金人,今日之戰恐損失慘重。」
「這就是大功臣偷偷從慶功會上跑來找我的原因?」
大戰剛過,調試機巧,檢修星槎,提防步離再度來犯,他並非長生種,精力有限,連日的緊張工作令他面帶疲憊。
他無奈道:「你我之間,何必客氣。」
「正因為是你我,才更應如此。」鏡流明眸灼灼。
應星一怔,隨即輕笑,淺淺的法令紋帶來成熟的韻味,使他看上去更沉穩,可靠。
應星:「既然如此,勞煩劍首大人陪我到甲板上走走如何?聽工造司的學徒說,那裡能看見罕見的星海奇觀。」
「好。」
鏡流點頭,臨走之時,不忘捎上自己從宴會上順來的酒葫蘆。
第41章
支援艦的寬闊甲板上, 牢固的鋼架結構中填充著透明舷頂。
向外眺望,正前方是一顆通體深綠、尚未從慘烈的豐饒民戰爭中恢復元氣的星球,條狀星雲帶環繞四周, 壯麗至極。
下層校場正舉行規模罕見的慶功宴, 不大耳熟的軍歌嘹亮,陣陣入耳。
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中,劍首鏡流帶領精銳的雲騎小隊化作尖刀,撕碎了步離人的前陣。驅策雲吟的龍尊同浩蕩的飛行艦隊, 搶占了空中的主動權。
步離戰首伺機繞過雲騎側翼, 試圖搗毀後方的防禦陣中樞,卻被工造司的金人們拖住腳步, 直到援軍趕來。
一年零七個月, 對長生種來說相當短暫的戰爭落下帷幕,所有人均可以短暫地鬆一口氣。
鏡流倚靠在懸廊的欄杆旁, 神情少見的放鬆,仰頭灌了一口酒,恣意瀟灑。
她沒問應星喝不喝,酒精令人思維遲緩、動作精度下降,百冶大人需要確保自己的雙手穩定、調試機巧的工作萬無一失。
應星望向星海, 暗默的宇宙遼闊無垠,璀璨天星熾熱常恆,萬物微渺。
「真是耀眼, 帝弓望著這片星穹的時候在想什麼呢?」應星感慨道。
鏡流一本正經地思考片刻, 「在挑選一顆最適合射落的天星。」
「聽起來像去機巧鋪購買零件前必須貨比三家一樣。」應星無奈一笑。
「這次回去, 你打算做什麼?」鏡流話題一轉。
連年征戰使應星難以分出精力思慮太遙遠的未來,此刻一提,他躊躇著, 遲遲沒答。
比起身邊的同袍,短生種的壽命短暫,即便離至生命盡頭還有不少時間,望著摯友毫無改變的面容,他仍舊會產生一點複雜的心緒。
「回去造個酒壺怎麼樣?」應星道。
「你是要給我們一人鍛造一件神兵?」鏡流晃了晃手裡的酒葫蘆。
「不可以嗎?」應星深吸一口氣,像是甩掉了負累,低沉的音色變得輕盈:「就叫春泉壺海,那傢伙一定會喜歡。」
「很有她的風格。」鏡流笑意溫柔。
這時,甲板上傳來一陣特殊的鈴聲,鏡流勾著葫蘆的繩子,望向集控室的方向:「看來是基站穩定,通訊接通了,我去看看。」
「好。」
應星答道,注視著高挑的白髮劍首遠去,滄寂的穹宇下,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刺目的星光中。
無需郁沐動手,記憶的碎片逐漸消融,如被蒸發殆盡的酒釀,一團弱小的靈火浮出記憶的浪潮,消失時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殘骸。
記憶的銜接忽然變得緊密,這次,郁沐見到了他熟悉的場景。
視野變得無比高遠,仿佛在天際投下視線,人類是芝麻,星槎是木塊,雄壯的千面巨樹渡海而來,揮散的枝葉像湯鍋里的面線,一團亂麻。
荒誕扭曲的場面覆上血色,雲騎的喊殺與金人啟動的轟鳴不絕於耳,強烈的爆炸後,萬千聲線不一的絮語灌入腦海。
「應星,聽鏡流說你要送我禮物?太好了!雲上五驍,每人一件神兵,我有兩個……」狐人少女笑著道:
「你送什麼我都喜歡,等等,你該不會送我星槎了吧?」
模糊的對答過後,少女笑起來,溫暖的情緒充盈整片空間。
「哎呀,不是星槎不好,只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很廢星槎……要是把你精心設計的座駕毀了,我要心疼死。」
豐饒民的戰吼淹沒了白珩的尾音,不久,那道聲音又出現了。
「我們經歷過那麼多戰役,區區倏忽……北邊有我和飲月,一定守得住。」
「應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