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他換了一個對現階段的他們來說重要且安全的共同話題:
「你聯繫上郁沐了?」
「沒呢,他在忙,不回消息。」景元晃了晃手中的玉兆。
「他說自己去丹鼎司,忙你交代的事了。」丹楓意有所指。
「我可沒交代他晚上在外亂跑。」景元無奈,「他似乎不記得自己還在病假中,是個危重患者,再這樣下去,我該考慮縮減他的假期了。」
丹楓瞄一眼牆上斜掛著的薄薄病曆本,視線的移動變得緩慢。
景元以為丹楓會繼續發問,但可惜,龍尊大人清冷孤獨,心事深埋,如同古海下洶湧的怒濤,難以從那張冷淡的臉上窺見一分一毫。
將丹楓的神情盡收眼底,景元眯起眼,他知道,對方又在打定主意一意孤行,判斷,忖度,將一切不受信任的因素排除在外,不至險絕不肯回頭。
神策將軍嘴角輕動,一點點垂了下去。
各懷心思的二人均是緘默,半晌,景元道:「那隻歲陽,可否交給我?」
豎著耳朵旁聽的兆青忽地窒息,它焦急地望向丹楓,只見龍尊大人乾脆道:「可以。」
「不可以——!你們誰問過我意見嗎?!」兆青尖叫。
「你沒有意見。」丹楓淡淡道。
兆青氣急敗壞地打滾,發出刺耳的支哇聲,丹楓一抬手,直接將水牢靜音。
「你難得好說話了。」景元饒有興致道,「該不會是變相的投名狀吧?」
丹楓:「隨你怎麼看,它對我已經沒有價值,收容歲陽一事非我職責,只不過,郁沐想要它。」
景元恍然,「怪不得答應得這麼幹脆,你想讓我在郁沐那當壞人?」
「如果是你,於情於理,都說得通。」說完,丹楓可疑地偏頭,避開景元似笑非笑的視線,「只要我們串好口供……」
「口供。」景元挑眉,「呵,你和郁沐的關係比我想像中要好。」
丹楓沒說話,只是猶豫著搖頭,幅度很小,難以察覺。
景元頗有深意地看向水牢中歇斯底里的歲陽,他深知兆青的來歷和脾性,同樣清楚這隻歲陽並非眼下動盪的始作俑者。
「郁沐想從這隻歲陽身上得知什麼?」
丹楓:「他的身世。」
「身世。」景元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
「我以為,郁沐丹士的人生經歷,簡單得就像他在丹鼎司檔案——生自仙舟「羅浮」,一百餘歲,師從上一任醫士長緋權,任職年限不過四十,自緋權死後才展露優秀的醫學造詣,如今是丹鼎司小有名氣的丹士。」
高懸天際的明光們從不將目光投向芸芸眾生,渺如行雲的優秀之輩在更驚才絕艷的天才面前不值一提。
在群星輩出的時代,這樣履歷的平凡丹士在羅浮遍地都是,無人在意。
丹楓還是搖頭,並不接話,他藏著心事,不肯盡數說與景元聽。
他手指一曲,困囚著兆青的水牢向景元飛去,在即將到達對方面前時,一陣波動忽地從背後敞開的窗戶襲來。
如同洶湧海潮襲至岸邊,卸去兇猛的衝擊性,殘留一道存在感鮮明的餘波,蕩漾著穿過持明的身軀。
丹楓一僵,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猛地轉身,順著窗口,看向遙遠的樓宇。
遠處燈火通明,祥和安樂,無人察覺這潛在的異樣。
那是一瞬清晰的搏動,在穿透力極強的震盪中盪開,混雜不堪的力量中,殘留著濃烈的、化龍妙法的氣息。
有東西要誕生了,就在此刻。
丹楓心跳如擂鼓,他分不清此刻鼓譟在心頭的聲音是什麼,警惕、恐懼、震撼、擔憂、驚詫、困惑,萬般感觸雜糅,腦海中跳出一個名字。
遲遲未出現,看似人畜無害、實則染指化龍妙法的郁沐,在哪?
他踏上窗台,縱身一躍,擊雲入手,追跡殘留的波動而去。
景元緊隨其後。
——
郁沐睜開眼,意識歸位的瞬間,視野變得清晰,他仍跪在竹林間,下方的刃昏迷依舊,蒼白的臉毫無血色。
這會倒有病人的樣子了,郁沐想。
他輕拍刃的臉,試圖將對方叫醒,但收效甚微。
即便有豐饒的賜福,靈魂層面的削弱和受創難以通過短時間的休息得到緩解。
不能把刃扔在這,否則,下次他又要去幽囚獄撈人了。
「算了,也不是第一天撿人……」
郁沐嘆息一聲。
等刃醒了,記得付他住宿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