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天空雷雲翻卷,一道身著肩鎧的身影立於高空,威武的神君手持陣刀,一擊摜入二人之間。
巡獵令使的威能頃刻將兩股恐怖的能量蕩平,颶風吹折殘枝,沖至高茂的樹冠。
糟了,是景元。
以建木根系的堅韌程度,能毫髮無傷地接下巡獵令使的斬擊,但其中涌動的豐饒之力將徹底暴露。
如果選擇保全自身,樹下的持明卵不可避免地會受影響。
快想,想兩全其美的辦法……
郁沐咬緊牙關,在最後關頭,眼底金光消逝,將此地根須盡數斬斷。
轟——!
氣浪將沙土磚石吹飛,整個長樂天陷入突如其來的颶風中,如驚雷當空落下,煙塵席捲。
鏡流倒飛而出,砸在本就搖搖欲墜的院牆上,丹楓落至地面,摔出老遠,掙扎著爬起,仰頭看去。
濃重的灰塵下沉,肉眼可以視物。
幾乎成為廢墟的庭院中央,高大的樹木沒了大半樹冠,紮根在早已被蒸發乾淨的淺坑中,焦黑的枯枝扭曲,光禿禿地立在原地。
刀槍劍戟的錚鳴不再,院落內安靜得嚇人,景元意識到了什麼,降至圍牆之上,注視著那棵迥異的樹木。
沒讓他的疑惑留存太久,短暫的死寂後,焦炭般的樹皮發出咔嗒的開裂聲,如同被砸爛的脆殼,從中間裂成兩半,節節崩落。
轟隆——!
樹木倒下,揚起一片塵霾。
郁沐望著自己家被夷為平地的院落,兩三秒後,忽地雙膝一軟,跪在了原地。
他那麼大的前院,不見了。
景元的目光集中在院落中心,並未因此放鬆警惕,幾秒後,他露出了純然的驚愕。
不僅是他,在場諸位,俱是吸了一口氣。
樹木死去,龐大根系中現出一個圓坑,焦黑到無法辨認原貌的碎屑將它圍拱,直至長風吹盪,才露出最上方表面的一絲紋路。
那是由一道道首尾相接的青金色細線組成的圖案,因受擊變得暗淡無光,但即便如此,它的外殼依舊保持著橢圓的形狀。
淺淡又熟悉的氣息再無法掩蓋,暴露在夜光之中,丹楓手掌微微顫抖,他召來一縷雲水,拂開塗抹在卵壁的灰燼。
丹楓難以置信,「果然是持明卵。」
很快,他目光一凝,「不對,那個花紋是?」
雖然上部被雷霆重擊,但卵下方的花紋保存完好,並非持明卵慣有的龍鱗狀紋路。
距離很遠,沒等丹楓看清,厚重的卵殼便達到了承載重擊的極限,從最頂開始,蛛網般的裂紋向下蔓延。
被強行打破的持明卵失去守護靈魂的手段,其中儲存的殘火會迅速消亡,甚至無法聆聽任何前世餘聲。
順著破裂的縫隙,金黃色的液體汩汩湧出,不算清澈,是淺白色的渾濁質感,卵殼解裂,整體傾斜,自越來越大的裂口中,一隻摺疊的紫色狐耳探了出來。
鏡流站在牆邊,赤瞳圓睜,明明此刻入夜,高懸於天際的唯有朦朧月光,視野中的一切卻如同白日。
心跳如擂鼓,指尖冰涼,心間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掏了一個空洞,風灌進來,很冷。
想將眼睛睜得再大一點,這樣就能看清那對狐耳。
被液體打濕的耳朵毛粘在一起,色澤乳白,狐耳尖端發紫,與記憶中的顏色別無二致。
鏡流扔下了劍,一開始是慢走,試探著一步一步,然後,她踉蹌著跑了起來。
「這是,化龍妙法?」
深知化龍妙法的玄奧,更難以相信眼前的景象,可氣息做不得假,丹楓環視四周,急於求證。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於此處醒來時,在家中感受到的持明氣息,果然不是錯覺。
只是,持明卵能生長於樹下?
聞所未聞。
他望向郁沐,剛要走過去,卻被景元攔住了。
「等等。」景元神情凝重地望向院落中央的鏡流。
鏡流猛地跪在卵旁,黯淡灰敗的卵下積了粘稠又深厚的水液,其餘部分一片焦黑,早已在神君的重擊下化為灰燼。
她輕輕剝掉碎裂的卵殼,看見了狐人的臉。
這張無數次出現在她血色遍布、癲狂悲涼夢中的臉,如記憶中一般,毫無區別。
鏡流的聲音從未如此顫抖。
她輕輕地、唯恐驚擾什麼一般觸上少女的臉頰,活物的溫熱感使她驟然失聲。
「白珩……?」
狐人長眠於此。
「成功了?」景元謹慎地眯起眼。
得知他話中之意,丹楓搖了搖頭,「持明卵破得太早,很難確定靈魂是否健全地與新生的軀體融合。」
不遠處,刃提著支離,定定地望著鏡流的背影,長發掩住了眉眼,無法看清神情,唯有緊抿的嘴唇無聲訴說著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