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木材和石料占據了不小的空間,四人間的距離雖不遠,卻保持著相當微妙的距離。
鏡流坐在高高的石堆上,刃站在木板的陰影下,丹楓倚靠裝飾用的石墩,景元最近,離郁沐有兩三米。
郁沐看了四人一眼:「說吧,什麼事。」
冷厲的女聲從頭頂傳來:「讓我見白珩。」
「可以。」他頷首,沒等鏡流說話,指向左前方,補充道:「但在此之前,去把那個角落的牆縫砌好。」
院牆的接縫處,一個不大的豁口因沒來得及修繕而漏風。
「為什麼。」鏡流問。
郁沐面無表情:「沒有理由,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求人的代價,我只滿足聽話的病人的要求。」
鏡流不動聲色地活動手指——這是她試圖凝結劍刃的前兆。
她在思考。
郁沐並不擔憂,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米飯,放在嘴裡慢慢嚼。
半晌,鏡流跳下石堆,腳尖踩中地下擱置的工具,輕鬆抓住,朝牆角走去。
景元暗暗鬆了口氣,還沒安心多久,冷不防被郁沐點名:「你怎麼不去?」
景元:「?」
「你不怕鏡流使個大勁,把白天砌好的那部分拆掉?」郁沐善良提醒。
景元好整以暇:「不怕。」
郁沐停止咀嚼,坐立難安,幾秒鐘後,乾脆道:「你能走開嗎,在這裡擋我光,我要吃飯,不想看見你。」
景元:「……好的。」
景元的背影多了幾道憂傷的橫線,但郁沐不在意,他閉上眼睛,陶醉地吸了幾大口沒有神策將軍在的空氣。
真香。
他悄悄看一眼牆角四位忙碌的身影,心中大快。
支使雲五幹活,更香。
第48章
所以, 在場諸位誰有砌牆的經驗呢?——景元不禁這樣質問自己。
是面色沉冷、瑣事自有傭僕處理的持明龍尊;身墮魔陰、一生穿梭於敵陣的前代劍首;業鏡高懸、豐饒骨肉復銷此身的上任『百冶』,還是身為神策將軍的他自己?
微風揚起沙土,深灰色的高粘性塗料裝在金屬桶中, 表面凝出厚厚的膜。
鏡流拿起一塊金屬與石料混合製作的牆磚, 在手裡掂量幾下。
「這個怎麼用,直接堆上去?」
丹楓:「要先在磚體的凹槽中添加特質的定位塗料,能防止牆體歪斜。」
鏡流瞭然,拿起平刷, 在磚面找到一處半封閉的缺口, 嘗試幾下,沒打開。
她深吸一口氣, 加大力道, 手中的磚塊忽然從中蔓延出一道裂紋。
見狀,她謹慎地鬆手, 只聽嘩啦一聲,磚在她掌心碎成八塊。
目睹磚塊死狀的鏡流:「……」
「不出所料。」景元扶額嘆息。
丹楓毫不驚訝,「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種事在過去並不算少見。
本應交給鏡流使用的支離劍重達千鈞,是仙舟數一數二的堅利神兵,鍛冶設計的初衷是為了適應鏡流大開大合的攻擊方式——徒手捏碎機巧造物, 這幅情景對眾人來說實在眼熟。
可惜,過去必定會數落幾句的『百冶』,如今只斜靠在石料旁, 事不關己地垂著眼。
「我來吧, 鏡流。」
景元解下護臂, 挽起袖子,從鏡流手中接過平刷。
即便此刻分崩離析,過去的默契還是烙刻在一言一行中。
鏡流站在牆體的豁口前, 等待景元填充塗料,再將磚按照標準線放到牆上。
工造司的造物相當奇異,依靠自動識別塗料,磚體內的金屬會自動對齊縫線,減輕工作量,這點在公用器械造物上更明顯。
丹楓拿著牆刷,一點點塗好加固用的工造灰。
龍尊大人面容嚴肅,一手攏著下垂的袖子,右手空懸,握緊牆刷的手無比穩當,不似刷牆,倒像是清掃持明禁地古書架上的浮灰。
不久後,丹楓瞥了眼見底的塗料桶,自然道:
「應星,配一下工造灰。」
景元揚手,「還有定位塗料。」
得到指示,刃終於開機了,走向堆放材料的工作區。
鏡流後退兩步,一邊端詳磚塊的整齊程度,一邊道。
「讓他去沒問題嗎?」
丹楓:「總好過讓我們去。」
「畢竟我們四個里,只有他能勝任這份專業性極強的工作。」景元屈膝坐在灰撲撲的馬紮上,仰頭,「即便不行,只要這堵牆別在今晚倒塌,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