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長的重物滾落的聲響中,回聲不斷向下,摻雜青年斷斷續續的叫聲。
「啊——?——!——?!」
「郁沐!」
丹楓一驚,閃身至牆前,一推,紋絲不動。
他忽然想起,為了躲避龍師,歷任龍尊都或多或少在此處造了一些密道。
畢竟,狡龍幾十窟。
而這條,似乎,就是他造的。
——
龍師澄羊靜坐於暗室。
不久前,這間暗室還是龍尊丹楓議事敬祖之所,飲月之亂後,龍師將暗室搜了個遍,試圖找到龍尊遺留的秘辛,遍尋不得,後將暗室廢棄,成了關押罪人的場所。
那日禁地,絕滅大君與建木化身引發動亂後,澄羊被龍師風浣和濤然以年邁體弱、不再適合參與族內事務為由遣至此處,名為休養,實則禁閉。
持明龍師與絕滅大君狼狽為奸,擅開禁地,戕害同族,取髓煉藥,試圖重燃「不朽」孑遺——任何一條都是可誅之罪,絕不能被外人知曉。
暗室中,時間流逝的概念已近模糊,龍師跪在地上,呆滯地望著頭頂巨大的龍尊畫像。
「龍祖大人,持明一族怕是要完了。」
「雨別一意孤行,但到底是鎮住了建木玄根,護持明千年有餘。小輩沒見過建木的凶怖之處也就罷了,可眼下,連風浣和濤然也忘了建木的威能,竟將算盤打到那孽物身上。」
「丹楓大人不知去向,他甚至不知道建木正在蘇生……建木已經能在禁地中來去自如,一旦某天在仙舟上生發,到時……持明該怎麼辦才好。」
澄羊的手微微顫抖,膽戰心驚地對著面前毫無祭品的石台重重一叩,崩潰道:
「老夫才活了一千多年,還不想蛻生啊!」
砰——!
面前炸開轟然一聲巨響,澄羊連忙抬頭,嚇得尖叫一聲。
「啊——!」
一個人影從穹頂落下,一屁股砸進澄羊面前的祭壇上。
精緻大氣的玉質祭台一晃,祭祀用的器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澄羊的鬍子因驚嚇飛了起來,忙不迭向後滾了一圈,「你,你——!」
「叫什麼叫,沒見過活人嗎?」
郁沐捂著自己的腰,憤憤嘀咕,「可惡,好疼。」
「你——」
澄羊只覺面前人眼熟,仔細一看,驚嚇道:「你是濤然說的那個劫走丹楓的丹士?」
郁沐緊擰的眉頭一挑,俯視跪在地上的澄羊。
那一瞬,不久才體會過的、深入骨髓的壓迫感再臨,澄羊有種被不可違抗之物碾壓的錯覺。
幾秒如餘生般漫長,在澄羊的神經繃緊到極致時,對方終於施捨般開口了。
「你誰?」
澄羊牙齒打顫,求生的本能使他匍匐,不敢喘氣,不敢回應。
即便眼前的小輩一無鋒利武器,二無邪異外表,只是一個打扮普通、在丹鼎司隨處可見的醫士——但澄羊此人生性膽小無能,慣於見風使舵,有著無比靈敏的危機嗅覺。
從剛才開始,他的求生本能就在瘋狂預警。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但,滑跪總是越快越好的。
好在,郁沐看他的目光不亞於看一隻跳蚤,毫無興趣。
他仰頭,視線在穹頂上的縫隙間逡巡,「到底是誰在家裡挖密道。」
思考未果,面對眼前唯一的活物,他用腳尖踢了踢澄羊的肩膀,「這是何處?」
「這是,龍尊丹楓的暗室。」澄羊連忙道。
哇哦,丹楓的暗室。
郁沐眼睛一亮,「有丹楓留下的東西嗎?」
「這個……都被龍師們帶走了。」澄羊把頭埋得更低。
郁沐:「呵。」
澄羊嚇得一激靈。
郁沐面色不虞:「你為什麼在丹楓的房間裡?」
「老夫,哦不,我,我是在閉門思過。」澄羊道。
郁沐:「滾去其他房間思過。」
「好的,我這就去。」澄羊連滾帶爬地後退,退到一半,才想起這門被龍師鎖住,出不去。
他如喪考妣,顫巍巍道:「門鎖了,我,我出不去。」
郁沐手指一抬,澄羊身後,緊閉的石門處生出一根纖細卻堅韌的枝條,無聲地絞斷了其上的禁制。
咔噠,金光碎裂,禁制消解。
澄羊趕緊往後退,正當他以為自己劫後餘生時,忽然被一聲令喝鎮住了。
「等等。」
澄羊硬著頭皮轉回來,年邁的臉上爬滿冷汗。
「你,是持明的龍師?」
郁沐沒想起來這人是誰,他一向對跳蚤的動機不感興趣,但他想到了丹楓。
「是的。」澄羊的頭恨不得埋進地里。
郁沐歪頭:「我聽說,丹楓和龍師的關係不好,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