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沐在廚房裡忙活。
他動作嫻熟利索,有條不紊,右手握著一把雪亮的菜刀,袖子捲起,露出一截伶仃的腕骨。
只見他手起刀落,一下將面前案板上的大骨砍成兩段。
哐當,大骨往上一跳,被郁沐穩穩按住。
回聲震盪。
丹楓挑了下眉。
郁沐將骨段放進盆里,洗乾淨,倒入鍋中。
動作間,他圍裙的綁帶在腰後繫著松垮的結扣,長尾垂至膝彎,隨步伐晃動,像兩條纖細的柳枝。
丹楓的視線偏轉,落下,猝而斷連,又不由自主地再尋過去。
他輕輕捻了下手指。
「看什麼呢?」對方問。
丹楓晃了晃手中的筷子:「沒什麼,來還給你。」
「洗乾淨,放在那裡。」
郁沐朝陽台上的筷子簍努努嘴,他正給鍋里的大骨添佐料,瓶瓶罐罐挨個開,顧不上這點小事。
丹楓繞過中島台,走過去,挽起袖子,打開水龍頭,開始一絲不苟地刷筷子。
嘩嘩嘩。
水龍頭開了半天,郁沐忙完,關上櫃門,嘖了一聲,從丹楓身後探出頭,往水槽里瞧:
「這麼長時間,給筷子拋完光沒?龍尊大人。」
「……」
「哇,真勤快。」
郁沐驚訝地發現,丹楓居然幫他把之前拌過佐料、醃肉用的鍋碗瓢盆都刷了。
丹楓一臉雲淡風輕:「順手。」
「謝謝。」
郁沐走回灶台前,鍋里咕嘟咕嘟冒泡,高湯的鮮香四溢,填充著廚房。
他掀開鍋蓋,舀了一勺湯,吹吹,小抿一口。
「你喜歡烹飪?」丹楓忽然問。
郁沐咂了咂味道,抬頭,從頭頂的柜子上找胡椒瓶,因為姿勢,下頜線條繃緊,喉結一滑,推著頸部的皮膚慢慢顫動。
丹楓雙手拄在身後,閒散地倚著。
他眸光淺淡,周身充斥著柔和的冷意,像玄冰化開之後,清涼,並不凌厲,只在落到郁沐頸側後,產生了一點微妙的深意。
「郁沐的頸項,他一隻手就能掌住。」
有道聲音這樣對他說。
「要看對喜歡的定義是什麼。」郁沐咬了下舌尖——他剛才被小燙了一下,「如果要我以烹飪為生,肯定是不喜歡。」
「作為愛好呢?」
「喜歡。」郁沐掰著手指:「一日三餐,柴米油鹽,普通人的生活不就是這些嗎?」
「誰跟你說的?」
「我親眼所見。」郁沐轉頭,淺褐色的眼睛一眨,「大家都是這麼過的,戰士除外。」
「戰士?」
丹楓少見這個稱呼。
郁沐點頭道:「雲騎,工匠,丹士,飛行士……這些人的人生與平民不同。」
這些稱謂錨定了身份和責任,使他們走出了趨於一般人的人生軌跡。
「……」這次,丹楓用的是肯定句。「你喜歡丹士這份工作。」
這點無需辯駁,這棟建築中的一切細節都能成為這個結論的論據,他是罕見的天分者,又有鑽研的熱情,雖然行徑著實膽大包天。
「當然。」提到這個,郁沐來了興致:
「丹鼎司的藏書浩如煙海,藥理玄奧,包羅萬象,雖然有的論著立意空中樓閣,研究邏輯過於天馬行空,但很有趣。」
「……如何將孽物的血肉提取煉化,在應用科學的基礎上量化豐饒之力轉授的本質,雖然是荒誕不經的猜想,但如果深挖下去,說不定會得到預期外的結果……」
「……」
郁沐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滔滔不絕,過了一會,被丹楓適時提醒:「你鍋開了。」
哎呀一聲,郁沐手忙腳亂地關火。
廚房內飄著馥郁的甜香,蒸汽的熱量很足,丹楓有點熱了,他解開領口最上的扣子,透氣。
「郁沐。」
「嗯?」
「不要試圖染指壽瘟禍祖。」
「……」
郁沐攪著湯的動作一頓,輕微捏緊手中湯勺的長柄,偏頭看去。
丹楓的目光並不沉重,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話題,可其中的冷意和警告卻不作偽。
郁沐放下湯勺,左手拄在理石台上,鍋中高湯冒著熱氣,但無法軟化他眉眼間的嚴肅。
剎那間,廚房內的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