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磨蹭了太久,郁沐已經睡了。
凌亂的金髮鋪在枕頭上,像一隻稀有的、沒個正形的刺蝟,室內燈光黯淡,郁沐的臉隱在陰影里,嘴唇抿著,呼吸平穩。
看來,已經不需要解酒藥了,丹楓想。
他緩步走近,猶豫幾秒,將自己辛苦調好的解酒藥放在一旁,跪坐在郁沐面前。
郁沐睡著的時候,非常沒有攻擊性,他長相不算凌厲,下頜線自此刻也不夠鋒利,睫毛斂下,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陰影。
空氣流通的十分緩慢,屋外掛懸的圓月毫不吝嗇自己的光輝,四周極其安靜,丹楓一度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直到郁沐翻了個身,背對他,他才有所覺察。
該離開了。
他的手擱在膝上,兩次蜷曲,大概是試圖觸碰,但在不為人知的情緒影響下,最終攥成了拳。
他別開目光,起身,若有所思地抬首,直視著頭頂漆黑一片的檯燈,許久後,他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臥室。
——
第二天,郁沐是被玉兆里鍥而不捨的通話鈴聲吵醒的。
他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前院施工的動靜不大,主體已經被修復得差不多,園林造景的假山磚石在匠人工坊進行砌造,短時間運不過來。
家中難得出現了短暫的安寧,郁沐躺在床上,抓起枕頭,埋住耳朵,以蒙蔽自己。
隔著棉花,工作檯上的玉兆依舊在不斷震動,發出嗡嗡的噪音。
很快,玉兆又響了兩次,郁沐偎在被子裡,不情不願道:「給我拿過來。」
趴在燈罩上,小心覷著郁沐的兆青一溜煙,捲住玉兆,飛到郁沐面前。
郁沐仰面朝上,接通了,擱在耳旁。
是一個完全沒聽過的陌生女人:「你好,是郁沐丹士?」
「是我。」
「這裡是丹鼎司職評小組,恭喜你在職業資格評選中獲得晉升考核名額,請於今日中午一點,到岐黃署參加見面會。」
晉升考核名額。
郁沐空白的腦子費勁地一轉,總算想起了這個——是之前去領工資時意外聽到的消息。
原來是真的。
郁沐:「好的,我會按時到場,需要準備自我介紹嗎?」
「不需要,這只是一次見面會,正式的考核會安排在近期。」
「近期是指?」
「最快兩個月後。」女聲用公式化的口吻道。
郁沐道謝後,掛斷了電話。
他有點好奇是誰給他提交的參評材料,丹鼎司架構龐大,晉升通道並不垂直,名額不少,但競爭實在激烈,需要有足夠的學著成果和基層經歷才能脫穎而出。
兩個月後——長生種的時間觀念還是一如既往的鬆弛。
他將玉兆扔掉,枕頭旁,小小的一窄歲陽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郁沐望向天花板,過了一會,抬手蓋住眉眼,長舒了一口氣。
頭疼,是宿醉的後遺症。
手臂軟綿綿的,像被抽空了的柳條,郁沐軟著嗓子,使喚兆青:「給我倒杯水。」
兆青點頭哈腰,把工作檯上的杯子挪了過來,擱在郁沐手心。
冰涼的玻璃杯入手,郁沐蹙眉:「我要溫的……等等,這水哪來的。」
兆青的大眼睛露出一點羞澀,「您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郁沐一頭霧水。
兆青扭捏道:「是您忠誠的僕人,我,在您宿醉後貼心地為您……」
「你確定?」郁沐眯起眼,視線凌厲如刀。
兆青滿頭冷汗:「當然……除了虔誠的我,還有誰會用心照顧您呢。」
郁沐斟酌幾秒,突然道:「它說的是真的嗎?」
幾乎瞬間,一個小小的金色葉片從被窩裡面生長出來,柔軟得像是能掐出水,它不斷變長,拼命甩動枝條。
兆青眼睛霎時瞪大了——它根本就沒感覺到豐饒之力的存在。
「它說,不是。」
郁沐枕著手臂,一手撫摸著葉片,柔軟的枝葉親昵地往他手心裡靠,像只仰起脖子夠手蹭蹭的貓。
他懶散地抬起眼皮,凜然目光中藏著難以言喻的威懾力,「你最好從實招來。」
兆青咿呀一聲,靈火打顫,討好地繞著郁沐飛來飛去,「好吧,的確不是我,是……是龍尊啦。」
丹楓?
郁沐迷迷糊糊的,記憶有點碎片化,可能是過量的酒精阻滯了這具軀殼的內循環,導致他只能記得一些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