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命漫長無涯,沉睡之久,緘默之久,安分之久,已無從考據。
「郁沐,你可有異議?」
突然,景元冷肅的聲音喚回了郁沐的神志。
郁沐停止了顫抖,山呼海嘯般的盛怒在他的枝幹中蟄伏,轉化成了一種更為深層的傲慢和惡意。
他抬起頭,發現景元拿出了石火夢身,月御握上了她的刀。
他抬眸的一瞬,景元在那雙一直波瀾不驚的淺褐色雙眼裡,看見了一絲異類般的冷酷和暴怒。
「異議?」
郁沐開口,不知為何,他的聲音有幾分變調,聽得月御顫慄雙耳,景元脊背發冷。
「我當然沒有異議,將軍們。」
他一字一頓,目光一寸寸剝在景元和月御身上,仿佛逡巡著的刀鋒。
蒼白的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面龐,利落地描刻著顴骨的輪廓,他看上去十分削瘦,安分,明是熟悉的面容,卻寒意森森。
就仿佛這裡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披著人皮的、擇人而噬的孽物。
景元背在身後的手攥緊,心裡一沉,
「從今日起,我會負責監管你,直至一切真相查清。」景元道。
郁沐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他慢慢把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摩挲著手裡的枷鎖。
「隨你。」
——
咔。
牢門閉合。
郁沐坐在昏暗的囚室里,雙瞳慢慢浮現出一抹金色。
他在思忖,占領仙舟要從哪裡開始。
第80章
前往勘錄舍的路上, 景元少見地一言不發,金眸深斂,思量自己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月御不禁問道:「你怎麼了?憂心忡忡的。」
景元不答。
他在意郁沐離開時的反應, 無論如何, 對方接受了這個結果,平靜的一反常態。
這有點奇怪,他還以為郁沐至少會辯駁幾句,像過去一樣。
還是說……對方的態度已然表明, 只是他遺漏了細節?
「你在憂心郁沐?」月御看出了景元的心思。
羅浮的事錯綜複雜, 盡由景元一人把控,他思慮心重些是理所應當。
她攤手道:「我承認你的判斷是對的, 他的確是一眾目標里最有嫌疑的那個, 只是,這份嫌疑與你我設想的有點背道而馳。」
「這絕對是好事, 至少,那位小丹士無需再捲入後續的麻煩里。」
月御拍了拍景元的肩膀,以示安慰。
「現在,我們只需查明那名狐人是否當真是被歲陽附身了,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她說的是一名由曜青而來的狐人女性行商, 上午,在鏡流墮入魔陰大肆破壞前,因其丈夫和兒子向雲騎報告失蹤, 雲騎軍展開了緊急尋人。
幾個系統前, 雲騎于丹鼎司水上市集的一處攤位廢墟中發現了她, 此刻正陷入昏迷。
丹鼎司調遣了丹士前來看診,卻紛紛束手無策。
由於是曜青居民,月御必須介入此事, 尤其,對方身上不止有歲陽附身的痕跡,還有另一種不該出現在羅浮的東西。
「我已拜託懷炎前往查看,但願……非我想的那般。」景元蹙眉。
二人通過畫屏進入勘錄舍內部,靠近門口的操作台上,一個玉兆正在發出響聲。
「誰的玉兆?」
月御拿起來,是最普通的款式,上面跳動著一串陌生號碼。
「是那位丹鼎司罪人的隨身之物。」判官道。
景元挑眉,接過玉兆,猶豫片刻,接通,點開免提。
禮貌又甜美的女聲傳來:「您好,這裡是海韻雅居綏園分店,請問是郁沐先生嗎?」
雅居……酒樓?
月御驚訝地看了景元一眼。
景元的手指微微蜷曲,「郁沐他,現在不方便接聽,您有什麼問題,我可以代為轉達。」
「十分感謝。」女人聲音越發輕快。
「郁沐先生今晚預訂的包廂已經準備好,只是,先生原訂的海沙鯉魚暫時缺貨,換成價值相等的尖梭魚或者石海白鱘,可以嗎?」
「……」
包廂。
景元眼睫一顫。
「先生?」
「冒昧問一句。」景元的聲音有點低沉,「郁沐,有和你們說預訂包廂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