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雲揮動時,天邊的雲水都為之震顫。
龍尊的身影轉瞬間逼近此處,隱隱威勢令眾人皆感到不適,對方根本沒有收斂長槍的鋒芒,帶著滿身從戰場歸來的煞氣。
丹楓落地,雲吟在周身散開,雙目冷銳,一眼就盯住了人群盡頭的郁沐。
除了冷酷和陰鬱,他眼中什麼都沒有。
郁沐眸光閃爍,輕微眨動後,抹去了眼中的深意,他隨性地倚在欄杆上,全盤接受對方的隱晦敵意,咬了口手裡的貘貘卷。
隨後,他在丹楓虎視眈眈的目光中,抬起頭,舔掉了唇邊的碎屑,將手中的粉色面點遙遙一遞,如同舉杯致意。
「吃嗎?」
他身後,古海深沉的波濤在嘯叫,巨樹的陰影於霧氣中徘徊,籠罩著他渺小的身軀——他幾乎與那棵若隱若現的巨木融為一體。
郁沐身上,甚至還套著丹楓給的外套。
這恍惚的一幕刺中了丹楓的心,望著對方平靜從容的臉,怒意忽地從心頭席捲而上。
他的袍澤受建木矇騙,將孽物當作摯友。
他受建木愚弄,將宿敵當作戀人。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擺出無辜又淡然的姿態,作為獨一無二的觀眾,靜靜欣賞著他們的反應。
多麼荒唐。
丹楓大步邁出,擊雲的槍尖在石板路上拖行,發出刺耳的噪音。
白珩站在一旁,一邊啃著狐狐炒餅,一邊把食品袋子遞到丹楓面前:「丹楓,要不要吃……點?」
丹楓疾步掠過,沒看她一眼,仿佛她是一團會說話的空氣。
他眼中只有那招搖的、可恨的、狡黠兇悍的建木。
「額。」
白珩訕訕收回手,十分尷尬,對著身旁的鏡流悄悄道:「他怎麼衝著郁沐去了?」
鏡流不答,轉而看向景元,從對方臉上沒窺到一絲有用的東西,除了……景元一直握著他的陣刀,石火夢身。
一絲古怪的感覺在腦海中流連,鏡流蹙眉,再度看向丹楓。
這時,丹楓已經站到了郁沐面前。
他同樣沒有收回擊雲。
龍尊的陰影從頭頂覆下,遮住或明或暗的燈光,擊雲斜垂著指向地面,距離很近,只要丹楓輕輕抬手,銳利的槍尖就能夠將他開膛破肚。
郁沐垂著眼,依舊是那副沒什麼情緒的、波瀾不驚的面容,幾秒後,他眼皮淡淡掀起,晃了晃手裡的貘貘卷。
「給你留了一個,口味還……」不錯。
丹楓閃電般伸手,立即掐住了郁沐的手腕。
他的手指如同烙鐵,緊緊鉗住郁沐,不令他有半分移動的可能。
郁沐疑惑地歪頭,起初,他仿佛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有此舉動,蹙眉兀自思索,很快,在丹楓深深壓抑的眸光中,他恍然大悟。
他嘟噥了幾個音節,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要我餵你?」
丹楓的胸膛劇烈地起伏,手攥得更用力了,他眼裡露出了幾分難以置信。
郁沐……不,建木在說什麼?它怎麼敢說這種話。
「真是的,想被人餵就早說,我又不是不答應。」
郁沐低嘆一聲,淺褐色的雙眼抬起,乍一看人畜無害,他攏上丹楓鉗住他的手,輕鬆地將龍尊僵硬的指節一點點掰開。
丹楓一驚。
建木的力量始終超乎他想像。
「喏。」
郁沐直直地盯著他,將貘貘卷遞到對方唇畔,微微一推,壓在下唇上。
「你……」丹楓短促地開口,嘗到了一絲甜兮兮的蜂蜜味。
「別讓他們等太久,丹楓。」郁沐輕聲道:「你也不想耽誤你們去討伐絕滅大君的時間,對嗎?」
丹楓如遭雷擊。
郁沐的目光澄明、清澈,透露著無比直白的警告。
這一刻,他終於從對方這具溫和平庸的皮囊里,窺見了一絲駭人的影子。
隨後,那影子越發咄咄逼人。
鬆軟的貘貘卷如此甜蜜,卻在對方強硬無比的牽引下變得毫無滋味,丹楓咬緊牙關,仿佛這是一次不可落敗的對抗,關乎到往後不可逆轉的命運。
郁沐:「……」
他的龍非常抗拒,因為被逼迫,露出了屈辱又憤怒的神情,還帶著點沒由來的失望。
郁沐嘆息一聲,放棄了投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