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沐用欣賞藝術品的目光細細端詳這具栩栩如生的造像,石像鑿刻的每一絲紋路都體現了獨運的匠心,完美還原了龍尊威風、英武的身姿。
他又遙遙望向丹楓,不久,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還是你更好看一點。」
丹楓:「……」
「那畢竟只是一尊造像。」
石頭怎麼會有真人好看呢?
眾人行至一望無盡的水岸,蒼雲沒入黑潮般的夜空,持明的禁陣驅隔了海上的濃霧,萬頃波濤下,古老的建木玄根在水下躁動,猶如一頭蟄伏千年的恐怖巨獸。
丹楓能感覺到,那無數由歷代龍尊編織而成的、用以鎮伏建木玄根的網,正飄搖破碎,衰朽凋敝。
簡單的縫補已無用處,巨獸已然甦醒,不可阻擋。
刻入靈魂的記憶蠢蠢欲動,夜色漫無邊際,攫取著丹楓的心神,雲水在他身邊起涌,浪花將他承托,重淵珠在他掌中轉動,一時間,天地色變,整座古海宮墟都在隱隱震動。
猛烈的咆哮自海面傳來,地底的震吼攪動深水,空中雷鳴閃爍,皆因這股強大的力量而轟鳴。
宛如神話中描繪的那般,古海潮分,一雙無形的大手撥開海浪,龐大又壯觀的持明宮墟顯現在眾人面前。
即便曾親眼見過此種奇景,景元、刃、鏡流依舊感到震撼。
沒有誰會不為這倒逆天地、山移海轉的力量所折服。
丹楓從空中落下,凝望著空虛塌朽的古老宮城,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悲傷與悵嘆。
「走吧,諸位,之後就是帝弓司命與燼滅禍祖的對壘了。」景元俯瞰宮墟,擲地沉聲道。
丹楓:「「叩祝三爪,朝覲尺木」,在那之後,建木玄根深處的道路便會顯現……我將引導你們完成儀式,走吧。」
一行人走下長道,過程中,丹楓為眾人指出了三處需要消解封印的位置,眾人一一分過,各自行去。
最遠的、也是最靠近建木玄根的一處,由丹楓和郁沐前往。
他們向下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幾隻建木催生的豐饒孽物,丹楓順手收拾掉後,來到封印地所在。轉動地面石燈,遠處,兩盞高大的火炬石台燃起了兩簇青黃色的火苗。
郁沐站在台階邊緣,面前是古城斷壁,隔著深不見底的潮淵。他抬平視線,與破碎的甬道盡頭、那棵龍癭造型的枝木對望。
上次,為了找到重新使包裹著白珩的持明卵繼續孕育的方法,他與丹楓來過鱗淵境禁地,那時,丹楓對著建木,說了一句他沒能聽清的話。
「丹楓。」郁沐指著那長纓躍動、蒼茫古樸的龍形木癭。「你看。」
丹楓與他比肩而立,身旁人的目光遠比空洞的龍木灼熱。
郁沐:「它如此孤獨。」
「孤獨?」丹楓眉眼一動。
「是的。」
郁沐沒有回頭,夜色模糊了海天的界限,水汽濃重的冷風在荒涼的古海宮墟中迴蕩,吹起對方明媚的金髮。
他的神情頗為沉重,眉間凝著濃郁的憐憫。
「獨自在冰冷的海水中虛度光陰,除了海潮和亂流,只有海獸遊動的響聲……」
他語氣中帶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悵然和落寞。
「樹木可不能總長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
丹楓抿緊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被對方的情緒感染,心緒有了微妙的波動,說不準是好是壞。
沒過多久,去解除另外兩處封印的景元、鏡流和刃回來了。
通向建木玄根深處的甬道已經拼湊完整,威嚴的火炬台燃著凜然青火,延伸至道路盡頭的龍形木癭。
景元召出石火夢身,一馬當先,低沉道:「諸位,走吧,去會一會那絕滅大君。」
一行人踏上石階,向著古海深處而去。
郁沐落在隊伍末尾,每一步都虔誠萬分,如同朝聖。
他注視著建木繞懸青火的遒勁木癭,從空洞的龍目中窺得自己本來的面目,越靠近,這具軀殼中的豐饒血脈便越是沸騰,無盡偉力充盈此身,萬道思緒向他匯集。
道路盡頭,一盞妖冶的紫黃色玄蓮靜靜在空中懸浮,蓮葉合攏,緊扣,沒有一絲縫隙。
它無所憑依,在寂靜中散發邪惡又詭譎的氣息,豐饒的孽力在其上盤旋,催生它生長又凋零,生滅循環,毀滅的偉力在外部肆虐,掀起令人不適的銳利風息。
「讓我瞧瞧,是誰來了。」
一道邈遠的、低沉的女聲自蓮中傳來,模糊又夢幻,帶著妖異的蠱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