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
他脫口而出,語氣斬釘截鐵:「是你。」
「你吞噬了倏忽血肉,和絕滅大君。」
「你說這個?」
郁沐抬起手,天真又殘忍地召出一團包裹嚴密的樹枝囚籠,它們彼此纏繞、連綴,葉片層層剝落,舒展,露出了裡面一簇奄奄一息、被吸收得只剩殘渣的青火。
那是歲陽的靈魂之火。
枝葉四散,其中封存的咒罵和慘叫溢了出來,那污髒的穢語和撕心裂肺的尖叫令在場所有人都頭皮發麻。
郁沐一收手,枝幹迅速收攏,掐滅了最後那道聲音。
「不愧是堅韌的毀滅令使的靈魂,非常,可口。」郁沐用冷淡的嗓音點評,「相比之下,倏忽就有些苦澀了,大概因為是樹吧。」
他這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有種脊背發寒的刺骨感。
以一位騰驍將軍的生命和近乎大半雲騎、無數平民為代價才贏得的慘烈戰爭,那致使羅浮生靈塗炭、雲上五驍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在郁沐口中竟只是一塊苦澀乏味的點心?
景元心中一緊,他從未小看過建木的威能,在一切未明朗前,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去為將來鋪路,但從始至終,沒人真正有與建木交手的經歷。
它太過沉默、馴順、安分,直到被巡獵斫斷,被古海淹沒,埋進深不見底的海壑,都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異動,人們一度以為它是不會說話的,景元也一樣。
可,事實似乎並非如此。
見景元沉默不語,郁沐繼續道:
「不要把我和它們混為一談,我說過,比起戰爭,我更喜歡用溫和的手段達成目的。」
「我想,我已經儘可能地表達了我的誠意,身為郁沐,我十分愛崗敬業,我並沒有自誇,丹鼎司有據可查。
雲上五驍,我救了,仙舟人,我治了,絕滅大君,哦,我還送過你她的頭顱,希望引起我信賴的、神策將軍的重視,在你們審問過我的那天晚上。」
郁沐的語氣忽然變冷,「對了,你們還將某個將軍那該死的術法打進了我的身體,這筆帳我還沒來得及算。」
他深吸一口氣,儘可能保持情緒平靜,雖然聽者不覺得。
他的每一句話都帶著無與倫比的威脅,令人頭皮發麻。
「可惜,你們並不理解我的好意,你們只是一味的監視、猜忌、試探,最後剝奪了我的職位。」
郁沐眯起眼,平靜道:「可憐的我無家可歸,只好……來找你們算算帳了。」
無窮無盡的敵意從那具頎長的身軀中噴涌而出,霎時,空氣中的水汽都凝結了。
景元將陣刀架在身前,盡力抵擋對方無意識釋放的威壓,厲聲道:「你想怎樣。」
「我?」
郁沐一笑:「我想把這一整艘羅浮,變成我的家。」
景元眼皮一跳,過分緊張的心臟在腎上腺素飆升的過程中釋放壓力,流竄到四肢百骸,他的頭腦比此前任何一刻都要清醒,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你想占領仙舟?」他聽見自己吐出僵硬又咬牙切齒的問句。
郁沐的金髮微微飄揚,露出一個漠然的、非人感十足的、卻又人畜無害的微笑,這表情出現在他臉上十足的割裂。
「不僅如此。」他抬起手腕,纖細的手指越過人群,指向最後的、臉色冰冷的龍尊。
「我還要那條龍。」
建木的訴求古怪又貪婪,令所有人為之沉默。
景元:「……」
眾人:「……」
丹楓:「……」
在眾人皆陷於巨大的混亂、猶疑和震驚中時,兩聲巨響從上方傳來。
白日驚雷。
郁沐抬頭,只見空中,一左一右二人分立兩端。
左側是身伴巨大狐獸、扛著長刀的月御,由於全速趕來,她身上流竄著令人牙酸的電光。
右側是戴著斗笠、面容嚴肅的懷炎,他手中托著一個小小的四方獸首冶煉爐,騰躍的黃光在其中閃爍,仿佛囚鎖著某種龐大的不詳之物。
他適時地向下望,與刃猛然視線相對。
懷炎一怔,露出了一個慈祥的會心笑容。
「我說,景元,和這傢伙說那麼多幹什麼。」
月御露出一個比孽物更像孽物的笑容,一排小白牙個個尖銳整齊,她掄起長刀,遙遙指向郁沐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