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沐與鏡流纏鬥了不到十秒,便一枝條將人抽進海里。
在鏡流墜海的巨響中,萬千條細嫩的枝葉拔地而起,抓住踏虛的龍,將對方裹了起來,如同一個深棕色的繭。
「丹楓……」
景元踉蹌著爬起來,抓住石火夢身,過度透支力量,他幾乎已經無力召喚神君。
他只能看著那深棕色的繭逐漸收縮,結成密不透風的球,將好友包裹在內,不知音訊。
——
丹楓屏住呼吸。
鼻息間滿是枝葉破碎後擠出的草木清香,濃郁到發膩,香氣順著鼻腔進入肺部,像是把整個呼吸道都醃透了。
四周傳來細密的聲響,像是枝條在持續封鎖、纏繞,但這裡並不暗,葉片散發青黃色的光點,如同螢火,照亮了面前狹窄的樹壁。
這似乎是個球形,丹楓想。
很快,他就沒有多餘的精力思考自己如今的境況了。
粗糙的枝蔓從四面八方湧來,纏住他的四肢,皸裂的樹皮在伸展中摩擦他的手臂,帶起細密的尖銳的癢意。
它們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伸入寬大的衣袖,沿著肌肉的紋理生長,直到徹底捆住手腳,咬緊獵物的軀幹。
丹楓難受地垂著頭,在這窘迫的折磨中,聽見了一道近在咫尺的聲音。
有什麼落在了他面前,發出了噠的一聲。
緊接著,一隻光滑又細膩的手掐住了他的下巴,沒有用力,僅僅是指腹在下頜線與頸動脈外側的皮膚處摩挲,像是在檢視、或者……愛.撫。
丹楓腦子裡突然蹦出這樣荒謬的詞彙,突兀到他自己都自嘲,詫異非凡。
他一定是瘋了,或者說,從他對建木抱有異樣的情愫開始,他就已經瘋了。
持明也有魔陰身嗎?要不然,他怎麼心中一點噁心和反感都沒有。
很快,對方不再滿足於用手指丈量他的骨相,它慢慢地落在他的耳廓、唇角、以及,他的龍角。
這情景,讓他想起了在倏忽之戰的戰場上、第一次見到建木的場景,那時,那傢伙也是如這般冷酷地探索著他的外表,說著一些似人非人的鬼話。
在他走神時,對方忽然湊近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廓,丹楓一驚,一個濡濕的東西含住了他的耳尖。
它的動作非常緩慢,帶著探索的求知慾,有條不紊地沿著柔軟的骨骼舔舐。
丹楓一激靈,冷然的龍目霎時瞪大,慌不擇路地轉頭,卻被警告似地咬了一下。
並不尖利、甚至有點鈍的齒尖在他耳廓的軟骨上蹭了一下,一道冷酷的輕音傳來:「丹楓很漂亮。」
「喜歡。」
再度聽到這直白的話,丹楓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震驚。
對方抓住了他的角,這次,動作十分溫柔,抬起了丹楓的臉。
那雙陌生的黑金裂瞳昭示著面前孽物的身份,它的眼睛在昏暗的環境下依舊明亮,具有攝人心魄的魅力,遊走在孽物與非人的界限,令人單是注視就會感到驚悸和眩暈。
丹楓一怔,然後,郁沐摟住了他。
確切地說,是捆住丹楓的樹枝們貼心地往前一遞,將丹楓送到了郁沐懷裡。
郁沐垂著頭,下巴擱在丹楓的頭頂,臉頰緊挨著對方冰涼的龍角,眸色沉沉,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
「丹楓,來找我。」
丹楓的心倏然一跳,他不明白郁沐在說什麼,沒等他發問,頭頂的龍角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癢意。
龍角根部布滿敏感的神經末梢,經不起任何細緻的折磨,丹楓低低地喘,軀幹發力,試圖掙脫樹木的圍困,但無濟於事。
對方的牙尖慢慢在龍角的表面摩擦,它有著旺盛的、天真又殘酷的好奇心,為龍尊擠壓出的每一絲反應歡欣雀躍。
終於,對方吐出來那截滿是水光的、可憐的龍角,滿足地蹭著丹楓的頭髮。
「原來,龍角是沒有味道的。」郁沐頗有些遺憾道。
丹楓的呼吸變得沉重。
他喉嚨很癢,心跳幾乎過速,目光有片刻失神,儘管他很清楚,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危險的豐饒孽物,他不該失去警惕、防備全無、袒露脆弱的一面,但他實在難以對抗本能。
他甚至無法從依偎中起身。
「你是他們最寶貴的籌碼,我希望你能,自願地,來找我。」郁沐的聲音落在他耳畔。
丹楓:「……」
倏然,外界傳來一聲劇烈的響動,大概是落海的鏡流和筋疲力盡的景元來救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