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為羅浮至今還沒沉一事感到無比慶幸。
建木的回應形同應和,幽幽話音飄來,帶著一絲譏諷。
「放心, 只要你們沒有主動撕破和議的意圖,我可以適當給予一部分無私的寬容。」
「畢竟,藥王慈懷,遍渡諸苦,為我原旨。」郁沐倚著樹幹,語調森寒。
「慈懷?呵。」元帥一哂,在郁沐流露出被冒犯的不滿前,轉移了話題。
「建木,我想你應該明白,你是豐饒孽物,允許一位遠超令使的孽物行走世間是遠遠悖逆聯盟宗旨的……」
她話還沒說完,建木便出聲打斷,「仙舟的元帥,搞清楚,你們聯盟的內事,與我何干?」
他眯起眼,身側的金葉為其強烈的不滿而震動。
「行,還是不行;答應,還是不答應,少說廢話,一句足矣。」
眾人:「……」
那一剎,建木的怒意如有實質,牽動著古海沉涌的潮聲,空氣中流淌著濃郁的清香,正是翻滾著的豐饒偉力凝聚後的氣息。
強烈的壓迫感襲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無形的重量從四肢百骸上蔓延,原先還璀璨的金葉霎時暗淡,仿佛一雙雙冷酷寒凝的眼睛,滿懷惡意地盯著眾人。
除了龍尊身上的那株。
柔軟的枝苗還在進行自己不痛不癢的檢查,並執著於撬開對方緊攥的拳頭,把自己新長出來的葉子伸進去蹭蹭。
丹楓直直地望向樹冠上那肅殺又細挑的身影,靜待對方的決斷。
氣氛愈發劍拔弩張,元帥的背影成為眾人唯一的支柱,很快,伴隨著一聲輕吟,元帥抬起頭。
「可以,我代表仙舟答應你的訴求,只是,我需要你給出基本的承諾。」
郁沐:「說說吧,我酌情考慮。」
「建木,這是談判,是等價交換……」元帥蹙眉。
郁沐挑眉,疑惑道:「談判?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是談判,仙舟的將軍,這難道不是你們單方面的求和嗎?」
元帥:「你……」
他煩躁地揮手,「別你啊我啊的,要說就說。」
元帥沉默片刻,道:「我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前提是,建木將永遠根植此處、永不主動侵犯聯盟治下各仙舟,在一切戰爭中保持中立,不為任何意圖進攻羅浮的勢力提供幫助。」
郁沐聽完,好笑地挑眉:「你的要求有些多了。」
「這是出於正當考量,你嘴上說著仙舟狡黠,自己卻也不遑多讓。」元帥右手按在劍柄上,隨時準備出鞘。
「別以為沒人看透你的心思,你曾與絕滅大君聯合,待對方與神策將軍戰至兩敗俱傷後才出現,坐收漁翁之利,仙舟沒理由不提防。」
「建木,你想要在仙舟生存,至少要保證自己中立無害,否則……我雖沒有重創你的能力,但讓你吃點苦頭,我還是做得到的。」
元帥目光戒備,一字一頓。
「你猜,在我們纏鬥時,帝弓的光矢會不會出手……你敢賭嗎?」
面前古老的巨樹沒有回應,攝人心魄的青火在葉脈中流竄、燎燒,像是在積蓄力量,又或是隱晦地壓迫。
元帥的掌心冰涼,她慢慢收斂眼裡的敵意,估算自己獲勝的可能性。
……她戰勝建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這個結論來自先前的交鋒和她臻於化境的劍意,這點確鑿無疑。
她在前往羅浮前便立好了遺囑,即便她身殞,也有人能立即接管仙舟聯盟,使這巡海萬載的艦隊平穩前進。
同時,她很清楚,開戰無疑是最下策。如今羅浮上有另外兩艘仙舟的將軍,一旦玉石俱焚,群龍無首的朱明和曜青將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而在仙舟蒼城覆滅後,聯盟也不能再接受失去羅浮。
一口氣答應建木的要求毫無疑問是不行的,又或者說,身為元帥,她絕不能露怯,一旦被建木察覺仙舟在戰力上的匱乏,絕對會被狠狠要挾,進而暴露更大的隱患。
畢竟,建木的『活著』和『沉眠』是兩個全然不同的概念,能夠主動進攻的建木在威脅性上,遠超至今為止所有的豐饒令使的總和。
「呵,賭?」
郁沐冷冷瞥去,「你以為你們的巡獵,如今抽得出手對付我?」
元帥深吸一口氣。
看來……別無可談了……
漫長的沉默在發酵,成為幾乎要將人逼瘋的恐怖領域,建木的不滿如此明顯,因為巨樹龜裂的樹皮中,豐饒的金血在瘋狂涌動。
忽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最後方響起:「郁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