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日和流雲在它的襯托下無比渺小,凜然曠古的威壓在海面升騰,此刻沒有霧氣,建木的威嚴一覽無餘。
「哇。」
少年忍不住驚呼,看了半晌,才在老護珠人的催促下記起筆記。
建木的根系繁多,好在工造司製作的探望鏡能自動對標,他找到筆記本,一筆一畫地寫上日期,再湊近目鏡,握筆的手忽然一頓。
「咦?」
少年蹙起眉,臉皺成一團,似是不解。
見他遲遲未動,老護珠人道:「怎麼了?早幹完早收工,別耽誤你師父我喝下午茶。」
「師父。」少年瞳孔微微顫抖,「你說,建木要是像那些豐饒孽物一樣打過來,羅浮該怎麼辦?」
「哈?」老人搖搖蒲扇。
「打得過就活,打不過就蛻生過下一世,天塌了有大人物頂著,連龍尊大人都回來了,你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好杞人憂天的。」
少年像是長在了目鏡前,一言不發,只有臉頰的肉在微微顫抖。
半晌,他喃喃道。
「師父,要不我們現在就跑路吧?」
「你小子。」老人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哎呦一聲,貼上目鏡,「一天天淨說些不著調的……」
他話沒說完,在看清什麼之後,突然卡殼了。
鏡頭裡,蒼勁的枝幹合抱著蟄伏,隱於龐大的樹冠中,沒有一絲異動,然而,在飛旋著青火的葉片叢中,亮起了密密麻麻的、如螢火般顫動的……花。
花朵袖珍而密集,連綴成青綠的一片,如果不是觀星級別的探望鏡,根本無法捕捉到它們的存在。
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的數量在急劇增加,從一開始的幾千,發展為幾十萬朵,熔散在茂密葉片中,慢慢從綠轉粉,鋪天蓋地的花瓣飄入海中,散發著詭異又妖冶的色澤。
老人哆嗦著手,渾濁的眼珠一下清明了,他震驚地抬起頭,搖了搖手裡的蒲扇。
扇子吹出來的風是涼的,和他的心一樣。
與此同時,探望鏡中的警報器發起滴滴急響。
他語無倫次地拍拍少年的肩膀,聲嘶力竭,「快,快去稟告龍尊,建木又開花了!」
——
建木開花了,丹楓知道。
從他進入的那一刻開始,花朵就在細弱又顫抖的枝蔓上綻放,柔軟地露出花蕊,像潮濕地中冒出的蘑菇,撲簌簌蓋滿整片枝條。
他的汗水一個勁地順著腰線和手臂往下滑,砸在郁沐失神的臉上,濡濕了對方微張的唇。
喘息像是被堵住的、水管里的水,只有在重壓碾下,閥門鬆動的一刻,才會泄出一點點來。
郁沐難耐地舔著唇,樹藤癱軟成一片,青火般的枝葉里摻雜著粉色的小花,簡直像是躺在草地上。
他一會難受地哼哼,一會又去磨人,忍不住催促。
丹楓垂眸注視著他,對方燦金色的眸子裡,倒映出他動/情的臉。
是他,只有他。
他想。
龍尊從未料想過自己會像今天這樣潮濕、迷/情、凌亂但充滿爆發力,與他一貫的冰冷自持毫不沾邊。
或許,在這點上郁沐也一樣,所以他屢次失神,去觸摸丹楓的眼睛、眉骨、唇角,像在確認什麼,以此換來更深的嵌鑿。
龍徹底纏在他身上,像盤縛巨樹的獸,挑選自己最喜歡的枝幹,作為定居的巢穴。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說的大概就是如今的情態,丹楓想。
他俯下身,在意外感受到一絲刺激的疼痛後,啞聲道:「郁沐,你別咬我。」
郁沐食髓知味得很,儘管不太理智,卻依舊能靠本能去勾動一些什麼。
他抓緊樹藤,小聲地喘,「我沒有……」
丹楓停下,把尾巴卷上來,遞到他眼前。
被水浸過的龍尾被無數細嫩的枝葉纏住,它們放肆地挑出最軟的細莖,正忍不住往鱗片底下掃弄,像是堅持不懈去挖寶藏的全自動鏟子。
「沒有?」丹楓挑眉。
郁沐意亂情迷,把遞到眼前的尾巴抱進懷裡,嗚了一聲,不答反道:「你快點。」
丹楓沒法,只能把人按下去,也不考慮拯救自己的尾巴了。
郁沐喜歡抱著就抱著吧,反正也不影響什麼,相處這麼久,他已經看透戀人的本性了。
丹楓俯身,在郁沐的嗚咽聲里,碾碎了一朵脫落的花。
樹藤在顫動、碰撞,如同潮水,緩緩向牆邊推移,又節節回退,整個樹屋在搖墜,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衝擊。一開始,丹楓還會在意,但這麼久過去了,他已經知道了原因,便不再管顧。
只不過,這次或許與他想的不一樣。
某刻,郁沐忽然劇烈地一顫,身下由樹枝構成的床鋪猛地下陷,二人頓時滾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