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冷聲開口,一團雲水亮如刀鋒,兇猛的龍牙直奔跪在角落裡的龍師澄羊而去,沒人敢抵擋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雲吟狠狠擊中澄羊的腦袋,一道扭曲的波動傳來。
起先,持明們驚呼是針對飲月這突如其來的暴行,但很快,他們的音調中染上了一絲驚恐。
澄羊老邁的手擋在額間,卻遮不住因偽裝褪下,從額骨貫生的劣質龍角,它們散發著渾濁的黃色,扭曲又詭異。
「這,是龍角!?」
「天啊,是豐饒孽物。」
「可是,澄羊不是說自己沒有參與過風浣的計劃嗎?!」
「他在騙我們?!」
竊竊私語從驚疑到憤怒的轉變只需要幾句話,直到親眼所見,這裡的許多人才意識到自己被對方的花言巧語矇騙了。
澄羊眼神閃躲,畏縮又驚恐,很快,他被人揪著衣領拎起來,恐懼地吱哇亂叫。
「還我朋友的骨髓來,你這滿嘴謊話的小偷!!」
憤怒的持明一拳打在澄羊臉上,這回沒人拉架,所有人鬧作一團,在寬闊的議事堂內謾罵起來。
一旁,老護珠人失魂落魄地向後一倒,嘴唇嗡動,難以自語。一群小持明嘰嘰喳喳擁上來,生怕自家師父被氣到去見龍祖。
不久後,他找回了聲音,盛氣凌人的臉上滿是失望:「澄羊,你這個搬弄是非的蠢貨……給我抽他,狠狠地抽他!」
弟子們蜂擁而上,大殿裡又響起新一輪尖叫。
上頭,郁沐悄悄靠近丹楓,「你們持明族好亂呀。」
「蠢人太多,習慣就好。」丹楓淡淡道。
「當龍尊真辛苦。」郁沐勾勾丹楓的手指,「我們還要等多久?」
「一小會。」
「還要一小會?」郁沐視線在丹楓桌面逡巡,「有什麼能打發時間的嗎?」
「你去暗室看看書?」丹楓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屏風,「出門右拐,第三間。」
郁沐:「好哦,那我去了,你快點來……」
「不行!」一道怒極的嘶吼貫穿了房頂,霎時,議事堂內一片死寂。
郁沐疑惑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還是那個老護珠人,面對對方憤怒的指責,他眨眨眼:「為什麼?」
「暗室是歷代龍尊議事敬祖之所,怎麼能讓外人進入,飲月,蔑視族規也要有限度!」老護珠人聲色俱裂地控訴道。
沒等丹楓駁斥,郁沐站了起來,看上去有些不耐煩,淺色的眸子眯起,不復平和:「外人?」
「哼。」老護珠人的鬍子一抖,「區區仙舟人,怎可進我持明重地。」
郁沐若有所思地點頭,走下台階,清瘦身影卻給人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他站定在老護珠人面前,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對方視野中不斷放大。
那一刻,原本線條明晰的時空都有了一定的扭曲,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在議事堂內瀰漫,令人心神劇顫、倉皇無措。
大量持明撲通跪了下來,忍不住乾嘔,恍惚中,似乎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在耳畔流動,像是眸中密集的爬蟲,又或者……是絞纏在一起的樹藤。
老護珠人的眼中,清俊的青年面無表情,寡淡的眉眼微微亮起,瞳仁中央生出一絲弔詭的裂口。他歪過臉,柔和的面部線條在扭曲的視野中變得銳利、削直,很快,一對嶙峋森然的枝角出現在額頂。
那是一雙令人震悚的枝角,表面爬滿金黃的葉片,團簇如火,卷翹著升騰。
那是……
只有建木才具備的形態與色澤。
老護珠人的瞳孔輕顫,被莫大的驚恐席捲,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
在他即將因過分的恐懼而窒息時,上首突然傳來一道貫穿腦仁的鳴金之聲。
叮。
「郁沐,別嚇他們了。」
龍尊威嚴又清冷的嗓音如雲水流過,霎時撫平了一切。
周遭的威壓一瞬消失,連脊背上無形的重擔一掃而空,闃然殿中,沒有密行的枝葉,沒有青旋的飛火,更沒有孽物,除了洇在地毯上的濕汗和乾嘔導致的口水外,什麼都沒有。
老護珠人的心砰砰狂跳,他四肢綿軟,頭頂強光打下,對方削瘦的影子籠罩在他頭頂,令人發瘋的氣息始終繚繞在周身,揮之不去。
「抱歉,沒忍住。」
頭頂落在泠泠話音,聲線平和,略顯寡淡,這話聽在老護珠人耳朵里完全就是毫無人情味的惡語。
對方彎下身來,禮貌地問道:「現在,我可以去暗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