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迎寒,無處庇身;有婦大飢,無乳哺孺。總角面黃人飢瘦,襤褸遍街殍盈野——這宮外儼然是一副地獄景象。
不經人事的太子讓這副地獄景象嚇住了,在步輦上怔怔地望著街邊瘦若細竹的幼童,太傅見狀,認為太子勞累,便讓轎夫調轉方向,回宮裡去。
步輦轉向時,公冶玄溟見那名瘦若細竹的孩童抬頭,從凌亂額發的細縫間看向他,目色淺灰,澄澈異常。對方抬起手,隔空向他抓了一下,好像是在驗證眼前的這一幕是真是幻,破敗衣袖堆疊在臂彎里,露出其中可見伶仃骨形的手腕。
那孩童似乎沒有見過如此華貴的步輦,下意識往他的方向行了幾步,踩在轎夫離去留下的泥濘上,才不至於陷入寒雪。
回到東宮後,公冶玄溟整日想著那名瘦弱孩童,腦海中總是閃過那隻伸向他的白骨手,連皎白的劍尖都偏移了幾分。
授他劍術的師長見他心不在焉,便早早告退,讓他注意歇息,公冶玄溟回房臥榻,打算小憩片刻。在夢中,他握住了那把骨手,向孩童問道:「你喚何名?」
那孩童聲音嘶啞,語不成調:「餓……」
公冶玄溟:「惡?阿?」
「止……」那孩童用另一隻手往他的方向抓了抓。
公冶玄溟這才看懂,原來那日孩童的動作,是在挽留他。
幽國太子再一次出宮,仍是乘著步輦——太子行動都有禮官在旁督促,公冶玄溟去何處、做什麼,都由禮官一手操持,準備行具、儀仗。
流程繁瑣複雜,但人人皆已習慣。太子辰時說要出行,待實際出發,時近正午,日光在太子儀仗出宮後消失不見,天色陰暗下來,整個王城都籠罩了一層死氣。
公冶玄溟又在街邊看見了那個孩童,只不過這一次,那孩童趴伏在雪地里,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白骨般的雙手被凍得青青紫紫。
太子再不經人事,也見過獵場上被射落的鷹隼,他知曉孩童這般情態,便是已經咽了氣。
陰了許久的天終於落下雪來,新雪覆蓋舊雪,遮掩泥淖,將骨瘦如柴的孩童掩埋。太子在雪地中看著終於有霜雪可以庇身的屍骨,心頭上也仿佛落了一層陰雪。
——王都沒有富足的百姓。公冶玄溟前所未有地這麼意識到。
太子回宮,面見父皇,詢問民無食物,國家可有開倉接濟?
幽頌王說太子累了,應當回去休息,說罷不顧太子挽留,轉身離去。之後數日,太子求見國君而不得。
這個時期的太子沒有實權,公冶玄溟尊敬父君,嚴守禮法,並未有什麼野心去培養自己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