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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被噎了幾句,很快卻再度理直氣壯起來,「我也不是胡亂猜測啊。我六、七天前,從西南邊上一個鎮子路過的時候,正撞上那些衙役們帶著緝拿告示在找人呢!」

「要抓的就是沒過門的兒媳婦?」

「是啊。」

坐得距他們稍遠些的訾驕側首轉向茶棚外,垂眸盯著地上被雨珠不斷拍打著的水坑,污濁的泥水往外飛濺,水坑上波瀾四起。

留絡腮鬍的大漢低聲繼續:「據說那兒媳婦還是個男子!」

「男子?!」眾人驚訝。

又有一人嫌他們大驚小怪,無所謂道:「俞家小兒子都病得臥床不起了,既是要衝喜救命,只要八字對得上,管他男子還是女子,都得娶回來啊。」

「倒也對,男子被他們硬娶回家,極有可能心中不忿,而後才——」婦人不再往下說,扭頭問絡腮鬍,「你可看見告示上的畫像了?」

「這......我站得遠沒看見。」大漢說完頓了頓,急忙為自己找補,「三五個差爺兇巴巴的在那抓人,誰敢特意湊到他們跟前去看畫像啊。」

幾個人轉而去笑他,隨後嘀嘀咕咕地繼續談些俞家的秘事。

暴雨下了小半個時辰,逐漸變得淅淅瀝瀝,待雨聲漸歇,茶棚下偶然聚起的人們亦隨之分散,或匆忙或悠閒地奔往不同的方向。

訾驕開口叫住起身去牽驢的婁琤,從包袱中拿出空了的水囊,「糕點吃多了口渴得難受,琤哥去瞧瞧附近有沒有水可好?」

「好,那你再坐著等會。」婁琤不疑有他,接過水囊便往外走。

眼見對方的背影拐過彎後消失,訾驕緩緩收回視線,唇色微不可察地染上少許蒼白。他搖晃了一下自地上站起,緊咬著唇在茶棚內反覆繞了兩圈。

官府已經查過來了,此處不可再久留,幸而他恰巧在外頭,身邊又有驢車可用,只是緝拿告示上的畫像......有畫像在,他只要與人接觸就極有可能暴露行跡,長久奔逃中又很難真正與世隔絕。

他抓起被雨淋濕的泥土抹到臉上,許久未再做過這件事,冰涼、濕滑、粗糙的觸感讓他有瞬間的恍惚,但手上的動作並未有片刻停留。

抹完臉,訾驕找到一塊帶著尖角的石頭,將它撿起捏在掌心以作防身,還未有後續動作,兀地被一隻粗糙有力的大掌攥住手腕。

婁琤不穩地喘著氣,黑瞳深邃而隱含憂慮地望向對方被塗髒的臉,「為什麼這樣?......你要做什麼?要去哪裡?」

他是半途察覺不對摺返回來的,剛到茶棚時水囊里明明還剩大半水的,若是喝完了水,現下怎麼還會渴得難受,若不是喝完的——那便是倒了水,倒完後為何又找水喝?

或許是被先前其餘人聊的衙役、俞家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影響了,婁琤莫名覺出幾分提心弔膽,也顧不上自己這番推敲思考準確與否,當即轉身往回趕,在看見茶棚內的人撿起尖角石塊的瞬間,更是一口氣高高懸起。

訾驕回眸看向側後方趕來的人,手上的力氣忽而泄了小半。婁琤的心意太明顯、太好猜,他瞧得出來,往日種種似乎亦能證明自己被對方捧在心尖。然而這般情意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要不要賭一賭呢?

若能賭贏,就可以拉上婁琤為助力,與人交往的事都可以讓他出面,路上輕鬆許多;若賭不贏,此時此地他也有逃脫的辦法。

雜亂的思緒轉瞬即逝,訾驕緩慢放鬆右手上的力道,微微側身讓自己更靠近背後的人,實則讓左臂接近右手,確保萬一自己被對方挾制住右腕,左手也能夠及時接住扔下來的石塊得以反制。

他眉眼之間流露出尋常少見的忐忑和脆弱,又仿佛竭力地想要將之掩蓋起來,音色輕啞:「俞家要抓的人是我。」

婁琤猝然怔住,耳邊迴蕩起的是不久前陌生大漢與婦人所說的「先天不足」、「沖喜」、「強娶」,又記起從破廟帶人回家時,訾驕問他想得到什麼。他神情中陡然迸發出一股從未展露過的狠厲之氣,卻並非對著眼前人。沉默良久,他放開攥住訾驕的手轉而扶住他肩膀,啞聲道:「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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