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從歌卻握緊了韓天承的手,將自己的一部分內力傳遞到韓天承的身體內。在韓天承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原本痛感還如刀尖一般折磨著他的神經,卻在內力傳遞到體內的那一剎那,如蒙春芳。
方弛豫站起身,從李從歌手中拉過韓天承,隨後對李從歌說道:「李營主,這孩子傷口還需要清理包紮,因為要脫衣,怕有辱文雅,還請李營主先退下。」
待她離開後,方弛豫關上醫館的門,隨後嘆了口氣,邊整理藥物,邊說道:「你現在也半大不小了,很多事情不需要我說,你也會明白的。漠北都護府和神機營一開始的關係就緊張,陳從連認為神機營的存在,會阻礙和影響漠北都護府的權力,其實李從歌從未這樣想過。」
韓天承接過方弛豫手中的藥膏,塗抹在傷口上,藥膏里的藥汁刺激著傷口,痛得他不由得「嘶」了一聲。但最後,他抬起手,對方弛豫擺擺手,示意:「塗抹藥膏這番事情,切莫幫我,我自己來就好。」
方弛豫擔憂地望著韓天承,最後卻沒有說什麼,煮了一碗藥湯,而後端著陶瓷碗,吹滅了上面的熱氣,遞給了坐在床鋪上的韓天承。
「來,」方弛豫柔聲道,「把藥吃了,暖心的。」
「方醫生。」韓天承接過陶瓷碗,將藥湯一飲而盡。
藥湯的苦澀充斥在口腔中,漸漸地流入心腹,如方弛豫所說的一樣,這碗藥湯雖然苦澀,可是後知後覺地回味之時,竟然能嘗到藥湯中的淡淡清香和淺淺甘甜,如同行過冬日,迎來春天般,陽光明媚,溫暖如春。
「誒。」方弛豫應了一聲,隨後又道,「何事?」
韓天承眨眨眼睛,回想起方才從李從歌和陳從連口中所說的「戚風明」,便疑惑地張口問道:「敢問李營主口中所說的『戚風明』是何人?」
方弛豫壓低聲音說道:「戚風明其人,原是北明桓玄侯,文武雙修,博學多才。然命運不濟,這北明桓玄侯乃是有名無實的逍遙散侯,早些時這戚風明成天在曲仙樓和金鳳院喝酒吃香,倒是個有錢的紈絝樣,但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一日,立刻升為太師,從此仕途一路高升。」
聽完此番話,韓天承沒說什麼。十五六歲的孩子本是生性還提問的年紀,他們環抱青春,都世間萬物都充滿著濃烈的好奇心,但這一刻韓天承卻沉默了,而且是良久的沉默。
醫生以為這孩子對權謀之事絲毫不感興趣,正要轉身,欲要離開,去處理公務,整理草藥,就在他把門板關上的那一剎那,屋內傳來聲音。
「所以這就是你們稱他為貪官污吏的原因?僅僅憑人群口言,來認定一個人的所處勢力,這是正確的嗎?」韓天承從床鋪上坐起來,蹬上自己的靴子,而後站起身,又複述一遍,「請問方醫生,這是正確的嗎?」
方弛豫將門「嘭」的一聲打開,眉目微蹙,語氣憤懣,卻還是溫柔地說理著:「很多事情本就是眾口難調,你心中有你的大道,我心中有我的大道,我們無論是行走在亭台長廊還是鋼索之上,那都是無所謂的。這世間本就黑白分明,任何勢力在朝堂之上都在風雲暗涌、明爭暗鬥。」
他頓了頓,繼續道:「可是『戚風明』這個人,從一個逍遙紈絝登上高位。天誠,你年齡小閱歷淺,這官場風雲莫測你都有所不知。一個人若是僅僅用一年的時間獨登高樓,那他就是有問題的。」
醫生說得沒錯。
戚風明此人,若是從逍遙紈絝登上高位,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花了不過短短一年之時,這簡直是入濛鴻運,天賜良機——可是官場至深,戚風明何德何能能坐上當今這個位置,要麼是背後有人供著他,要麼就是他一直在裝聾作啞。
涉水深淺,一試便知。
奈何神機營的人皆不是朝中肉食,身為邊境漠北都護府身下的走狗,自然也擔當不了什麼爭權奪利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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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和方弛豫鬧得有些不愉快,最終韓天承還是誠心誠意地朝他道了歉也道了謝,就當還下虧欠了,方弛豫也是人美心善,倒是送了幾瓶藥給了自己,還特意書寫說明,又囑咐了幾句。
他繞過幾里路,腳步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李從歌的住處外,在離她住處外不遠的校場上,李從歌正揮著長槍。
她的身影宛若一隻欲/火焚燒的鳳凰,也似一條涅槃重生的火龍,漠北的夕陽總是伴著風沙,今日倒是少有的天晴,夕陽勾勒著李從歌的剪影,仿佛著了火一般,讓韓天承移不開眼。
長槍劃破空氣,傳來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火紅色的槍穗隨著長槍的走式上下左右遊走著。
李從歌的額頭上沾上了幾滴薄汗,她抬起手,用皮質手套的手背處擦了擦流著汗的下頷和脖頸,也是這一刻,看到了站在校場門外的韓天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