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抬起袖子粗暴地擦了擦眼淚,放下胳膊時能聞到新布料的味道。
香穗止了眼淚,程乾坐好了又說:「若是伯父疼惜伯母的話,他定然見不得她受苦,若是能有個人代替他疼她,他定然也是同意的。」
香穗紅著眼睛看向程乾,她知道大當家疼她娘,她也是同意她娘嫁給大當家的。
可是就在剛才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來她爹,想起了她大哥,想起了他們曾經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香穗眼眶紅紅的,小小的鼻頭也泛著一點兒紅,她摳著手指頭,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程乾心中一片酸軟,他伸手抓住香穗的手,嘴角動了動。
他想說,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他想日子能變好,也有香穗很大的功勞。
於是便沒有說那些多餘的,他緊緊握著香穗的手,想讓她知道,她身邊也還有他。
坐了一會兒,程乾疑惑地盯著香穗。
她是不是忘記了,她是他的童養媳啊,他們是一家人嘞。
以後的幾十年他們都要生活在一起的。
若是他們以後跟她娘分開了,她會不會又要難過?
當初她剛來程家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心情?難過了嗎?
那時候他還沒有真心當她是家人,只是覺得家裡有個人陪著沒有那麼冷清孤寂。
從來沒有想過,她一個小女娃離開了家是什麼感受。
過來的第二日她就跑出去砍柴,五更天跑出去,她害怕嗎?
程乾想著這些,心裡不舒服地泛起幾許遲了許久的歉疚。
程乾臉上神色變幻莫測,香穗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咋了?」
程乾鬆開香穗的手,扭頭望向一旁,喃喃地說:「內疚。」
「啊?」
香穗沒有聽清楚,伸著頭過去看程乾。
程乾轉過頭來,看著香穗的眼睛說:「賣豆芽辛苦,不行你就別出去賣豆芽了,我那裡的錢你拿著,以後我努力當上小頭領也拿錢回來。」
香穗嗖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撅著嘴說:「我不覺得辛苦,每日賣豆芽能掙到錢我很開心,沒錢才辛苦。」
沒錢才是真的辛苦,要用錢時,有一種上天入地無門的絕望。
程乾沉默,既然她喜歡這個營生,那就讓她做吧。
後面,程乾跟香穗又說了會兒話,終於將她從牛角尖兒里拉了出來。
外面傳來夏娘子歡快的說話聲。
兩人站起來,往外看,夏娘子喜氣盈盈地端著一托盤飯菜走了過來。
「三叔讓我給你們送來的飯菜。」
她說著將飯菜擺到四方桌上。
嚴雄跟石頭也跟著夏娘子走了進來,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邊。
夏娘子擺好飯菜,笑著對他們幾人說:「快吃吧,熱乎的,從鎮子上請的大師傅,手藝不錯嘞。」
她說著看向幾人,眼睛瞟向香穗的時候看到她眼眶還有些微紅。
小娘子哭了?
夏娘子沒問,而是指著桌上的菜說:「三叔讓我多拿肉菜過來,心裡疼你們呢,趕緊吃。」
隔壁也開席了,夏娘子說了一句:「吃了就放這裡,回頭我來收碗筷。」
說完她就走了。
今兒石頭是歡喜的,雖然不能回家,可是有許多好吃。
嚴雄幫石頭夾了一筷子肉,石頭歡歡喜喜道謝,隨後就大口吃了起來。
香穗笑望著石頭。
程乾拿筷子幫她也夾了一塊醬驢肉。
幾人安靜地吃了飯,天快黑了夏娘子才過來收碗筷。
又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嚴老翁跟袁嬸子回來了,程乾才領著香穗跟石頭回了家。
家裡已經收拾乾淨,只有門上的掛紅能看出家裡的喜慶。
灶房裡有人燒水,香穗就走了過去,伸頭往裡面一看,一身紅衣的夏敞正坐在灶門上燒火。
他轉頭一看是香穗,笑著說:「穗兒回來了?」
香穗也彎著嘴角笑,輕輕嗯了一聲。
看小丫頭臉上勉強的笑,她定然以為她娘在灶房呢。
夏敞笑了笑,說:「你娘在東廂房幫石頭鋪床呢。」
香穗唉了一聲跑了過去。
東廂房的床大,馬氏給程乾和石頭放了兩床被子,一人一個被窩。
「穗兒。」馬氏見香穗回來叫了她一聲。
馬氏同樣一身鮮紅的嫁衣,紅色襯得她膚色紅潤,比往常又好看了幾分。
香穗叫了聲:「阿娘」上去抱住她一隻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