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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的求情能換來老師的憐惜,卻怎麼都沒想到會得到老師更加嚴厲的謾罵。
在漫長的沉默之中,徐旭凱離開了辦公室。
朋友的離開讓傅西延不用再顧及什麼,他直接看向老師,開口。
「我覺得你根本就不配當老師。你們說徐旭凱孤僻,覺得他沒禮貌,那為什麼不能想想他到底這樣?他不是怪人,他也不是性格不好,因為他的出生在父母看來就是一個錯誤,受環境的影響,才會這樣。」
他不想暴露朋友的隱私來解釋,可在那懵懂無知的十三歲,他能做的。
只是把好朋友難以宣之於口的心裡話,這樣說出來。
企圖旁人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企圖別人口下留情。
「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愛,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不到愛,也能若無其事地偽裝成合群的學生。」傅西延生平第一次撕下好學生的偽裝,「你討厭徐旭凱,你就是討厭你自己。你討厭他拉低班級平均分,討厭他給你帶的班級拖後腿,討厭他讓你得不到最佳班主任,討厭到想他離開班集體,好讓你成為優秀的班主任。」
「你討厭他的同時,你忘記了你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你把成績作為衡量學生的唯一標準,把讓你在校方受誇讚的人當作滿心歡喜的對象,也無視旁人對他的言語霸凌及侮辱。我會和校方說,你這樣的人,就不配當班主任,就不配站在三尺講堂之上,也不配說什麼大道理,你也不配出現在和徐旭凱在同一間教室。」
十三歲的少年雖然面容稚嫩,可卻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氣定神閒的話。
「我會成為這所學校的第一位中考狀元,我有這實力,讓校長不讓你擔任我的班主任。」
在說完這一句話,他離開了教室。
奔向之前徐旭凱煩悶時,二人經常去的天台,想再去安慰一下朋友。
可是,在拉開那一扇生鏽的鐵門後,他看到的只是朋友疲憊中卻帶著笑的容顏,還有那一句滄桑的話。
「阿延,我好累。」
少年跑得再快也拉不住一個一直活在深淵中的人。
2014年,8月27日,徐旭凱結束了他的生命。
那年,他們都十三歲。
十三歲,是被人讚嘆是祖國花朵的年紀,也是對未來憧憬的年紀。
可徐旭凱,還沒見過時代的高速發展,就化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與這世界陰暗的側面做了一場無聲的告別。
……
雲星瑤淚珠滑落。
即便他說的再怎麼客觀,再怎麼雲淡風輕。可她還是被捲入那個時空,仿佛看到了當初悲慘的場景,也看到了那一個看似冷靜,實則彷徨無措的少年。
旁觀者都那麼痛,那當事人只會痛上千百倍。
雲星瑤看到他帶顫的指尖,她讀懂了他的無措。於是走上去,抱住了他:「不是你的錯。」
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抱住他。
「徐旭凱從沒怪過你,他只是累了,想睡一覺。」她聲音很輕,「他可能在你不知道的角落在看你,看你成為了一個很好的老師,看你教出了好學生。」
他經歷了老師對朋友的不公,卻仍舊選擇成為一名老師。
雲星瑤突然想起班上之前的流言,那時候有人質疑他那麼年輕,來重點高中教學是否走後門。
直到有人爆出他是高考狀元,是京北師範大學的績點神話,是遠近聞名的三好學生。
有人不解,有人感嘆。
「高考狀元應該去清北啊,怎麼會去京北師範大學?」
「聽說他家境不算好,京北師範大學是直屬師範生,免學費,畢業還有編制,獎學金多啊!」
那時的她也是這樣膚淺的以為,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他為什麼選擇去京北師範大學就讀。
朋友活在老師的陰影之下,他不想,旁人經歷徐旭凱之前的事情。
或許,成為一名老師,是他在救徐旭凱,也是在跟當年的自己賠罪。
她貼著他的胸膛,感受到身體的僵硬,也感受到他情緒的失控。
「傅西延,十三歲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現在的你也很好。」
他真的很好嗎?
很好的話,又怎麼會讓張雪蓮也和徐旭凱一樣站上天台?
傅西延唇角翕動,他想張口跟雲星瑤說別擔心自己,可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人在悲痛的時候,總會失聲幾秒。
他的過去像堅冰被壓在了心底很久,直到她身上源源不斷的溫暖化開了寒冷,才讓他道出今天的話。
「我知道的。」
他只是忘不了,也放不下。
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愛你的人都懂。
雲星瑤更為用力的抱緊他:「所以,你一定要努力走出來,也要讓徐旭凱不要那麼擔心你。」
對上她濕漉漉的眼神,他心下一暖,而後重重點頭。
「會的。」
一定會的。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失望。
第47章
處理完案件之後,已是下午。
傅西延做飯給雲星瑤吃完後,洗了個碗,鬧鐘指針已然轉到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