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他要我給Derek的那張紙鋪平,上面沒有寫別的,就只有一句,不問來年。
那字一筆一划寫得很工整,認認真真,俊朗有力。我看著那紙上清秀的字跡,好像明白了那時Derek說的什麼叫「字如其人」。
我最終還是當了那個好人把那張紙給了Derek。他看著那張紙,久久沒說話。
走出slayer,我在冷風裡想起陳橦臨走前跟我說的話,他說已經反反覆覆那麼多遍卻一如往常,他不好再用年少的初心捆綁已經不屬於他的東西。那時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到最後也沒有喊住他。
他說得對,若是一份感情無論怎麼反反覆覆都一樣,怎麼努力都無力改變,揚湯止沸不如去火抽薪,可能,離開真的才是最好的結局。
我想起陳橦最後說的話:
「他沒做錯什麼,只是不願意承認,也可能是我太固執。那個樣子的他本來只有一點點,可他偏要執著的證明所謂的「正常」,以至於讓他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想,Derek的人生追尋的是刺激和激情,陳橦卻渴望一個理想的成熟戀人。他和Derek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結局若是皆大歡喜自然令人拍手稱讚,可若翻來覆去怎麼都是支離破碎,那七年不過蚍蜉一瞬,無法攜手此生,終會有離去的那一天。
只是可惜,那些撕心裂肺的吶喊和刻骨銘心的陳傷,深陷骨髓,可能永遠都忘不了了。
但陳橦說了,不問來年。那些年的種種,流淚和刺痛。我想,他終究會習慣。
Derek後來沒在Christine底下幹了,我在ims上看到他發的各種豪車曬圖,身邊是和他同樣五官形態的洋妞洋男。
那些人的手看似不在意卻暗示性極強地搭在他身上的各個部位,他看上去樂在其中。
有的時候他的主頁還會突然出現一兩張醉酒時拍下模糊不堪的dick照片,和他淫蕩的頭像一樣讓人分辨不清。
我偶爾刷到他,看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覺得他的人生過得也夠恣意的。這种放浪形骸的不懼一切讓我有些羨慕,對他所認為的精神世界來說,可能我們這些人才是真的不可理喻。
夏末的時候,Christine心血來潮辦了一場生日party,我去和那些助理一起給他們收拾殘局。從Slayer center出來,我在門口看到Derek。
「Lin。」
他直直地面向我,我意識到他是在這裡有意等我。
「Derek?你怎麼在這?」
「我也不知道,走著走著就來了,我也沒想到我居然會真的來。」
我側過身給門口出來的人讓路,示意他有什麼事去旁邊的咖啡店裡聊,他卻搖了搖頭:
「站邊上一點就好了,我沒什麼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要走了。」
「走?什麼意思,你不是本來就沒在Christine底下幹了嗎?」
我把他拉到離門遠一點的石柱子旁,他卻不回答。
「那……你跟我說幹嘛?要我幫你謀事兒?」
我皺了下眉,Derek看著我低頭笑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伸手拍了拍我的肩:
「Christine說得沒錯,你總是能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
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Derek。」
「嗯哼。」
「你要去哪?」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像是如釋重負一般地看著我:
「不知道,還沒想好,但是我要先離開。但你知道,這裡太冷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話有點奇怪。
他看了我一眼,不在意地一笑,又呼了一口氣說:
「我想可能是暖和一點的地方,加拿大那裡的冬天凍死了,香港這裡的冬天也涼颼颼的,我想我可能會去緯度更低一點的地方,赤道那裡可能會不錯,我覺得。正好我那裡有一個橄欖油經銷商的朋友,讓我合夥。」
「你是來告別的嗎?」
「對。」
他看向遠處停著的車輛。他身上穿得還是很花里胡哨,我沉默了一會,然後說:
「聽起來不錯。」
Derek緩緩地轉頭看我,他的目光像是探求新知識的小孩兒一樣突然嚴肅。我沒有躲開,他又低頭一笑:
「你這傢伙是真他媽混蛋啊。」
他把頭髮從鬢角往後撥,「同性戀都是這樣的嗎?」
「那也沒有,是我比較善良。」
「哈。」
他笑了一聲,我看到他眼圈變紅了。
「一點都不好笑。」他揉了下眼睛又咧開嘴,「我他媽真的是同性戀。你知道嗎,我他媽真是。」
我什麼話都沒說。
「我居然跟你,還有Harvey,是同樣的人。」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你不是。」
他靜靜地看了我一兩秒,低頭用食指搽掉快從眼角掉出來的眼淚,然後仰著頭笑了幾聲:
「真噁心。」
他像是評價自己剛剛的行為一樣,然後又呼了口氣,像是恢復了正常:
「想了很久,覺得這裡也沒幾個需要道別的人,跟那些人講也沒意義,想了半天,竟只有你了。真他媽無語。」
「我並不感到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