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幾日,就是皇后的壽辰,稱千秋節。命婦入宮請安,這樣的場面,本來輪不到我出席,但是皇后在太子妃身側為我安排了一個位置。
我得以瞻仰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她有些像老去的太子妃。
全程她只是聽著命婦們的恭維話,偶爾回應一兩句以區分親疏遠近。
她沒有和我說話,甚至沒有給我一個眼神。
但從我在太子妃身邊坐下的那一刻起,我感覺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沉重地壓在了太子妃的心上。
這屋子並不大,太子妃離我很近,在我的角度,能很清晰地看到她鬢角的薄汗,微微打濕了脂粉。某個王妃狀似隨意地提起自己家裡的兩個孩子,皇后微微笑了,說:「明年帶進來,好教我這宮裡也熱鬧熱鬧。」
太子妃的動作有一秒的靜止。那一秒她在想什麼?屋子裡的女人都默契地將目光放在她身上,有的幸災樂禍,有的似有憐憫,無形的視線交織成一個大網。
她一生都墜在這網當中,我突然想。
她面上並無任何異樣,只是微微昂起了頭,好像在給自己力量似的。接著她說:
「是啊,到時候也讓小皇孫認認兄弟。」
命婦們附和著笑起來。皇后的嘴角也微微翹起,那一點弧度,使太子妃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從鳳儀宮回來,滴翠走路都好像要翹著尾巴,我說:「你穩當些,別摔了。」
滴翠感嘆:「才人,這是多大的榮寵啊!您也太拿得住了。」
真是榮寵嗎?東宮成婚日久無子,又不納新人,皇后恐怕已經對這個兒媳不滿很久了。我只是一塊恰到好處的石子,她趁手拾來給太子妃磨磨性子的。至於我今後會不會成為太子妃的眼中釘、肉中刺,她肯定沒想過,也不必在乎。甚至連同我肚子裡的孩子,她也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上心。
像我這樣能給太子生孩子的人,一百個也有。皇后真正需要的是太子妃從此馴服、溫順,成為她想要的樣子。
但是這話不必對滴翠說。她看起來那麼快樂,何必讓快樂的人不快樂?
晚間,江慎依舊過來陪我說話。他聊起朝中的事,說今年南邊大旱,糧食收成十分不好,自己上了減免賦稅的摺子。
我說這事還有爭議嗎?
江慎愣了一下,說要減肯定是要減,但怎麼減、從哪一項入手、朝廷今年缺的稅銀能不能從別的地方補上,都要考慮。
我訥訥,說那確實挺難的。
江慎說:「不聊這個,你今天去母后那裡,怎麼樣,有沒有人為難你?」
我突然覺得很慚愧,為他能談論和處理國事,我卻只能思索太子妃和皇后的一兩個眼神而慚愧。我旋即意識到那是我身體裡殘存的現代女性在作祟,她曾被放在和江慎一樣的競技場上,並且也沒有輸。而現在她無比憐憫地看著我,那種眼神將我刺痛。
江慎也意識到我不對,說:「你不用怕。我總是能護著你的。」
我怕的不是這個啊,江慎。你永遠也不會理解我在害怕什麼。
我扯出一個笑,說:「有沒有那種邸報可以給我看?」
「怎麼想起來看這個?」
我假裝鎮定地回答,說出來的每個字都讓我更加不安:「了解一下嘛。如果你不來,我都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是在宮外的那五年,也沒有這樣。如果是平民人家,兩個人各自負責一部分的家庭生活,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原來我是被嬌養起來了——我想,這個詞幾乎逗我發笑——什麼也不用想,因為想了也沒有用。
江慎說:「這個不難。只是你別讓外人看到。後宮不干政,我怕有人拿這個對付你。」
我答了一聲好。
我問:「你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回憶的?」
江慎笑了:「你要是學化學的恐怕還好點。不過,就現在這個生產力水平,就算記得什麼,基本也實現不了,我剛來的時候想造青黴素,到現在也沒培養出安全的來。」
「這樣啊。」
「嗯,還是努力發展農業吧。等我……到時候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到底是當了五年的太子,這樣私下說話的時候,他也不敢脫口而出「當皇帝」。
我看著他意氣風發,卻有些恍惚。到時候,我還能做什麼事呢?
第12章
太子妃果然風風火火地行動了起來。滴翠同我說,今天她就將自己的一個婢女獻給了太子,太子沒要。
我問:「宮人們都怎麼說?」
滴翠眼睛轉了轉,小聲說:「說娘娘太小氣了些。之前不給太子納妾,現在肯了,卻還只是個婢女。聽說顏色也不十分好的。」
確實不算一個十分明智的決定。人做出這樣的判斷時,通常蘊含著一個假設——如果我在她的位置上,我能比她做得更好。我想我至少會選擇一個出身比我好些的女孩,這樣能壓制我。也不用自己送,明明可以引介給皇后,讓皇后送,既表明了忠心,又是「父母賜不敢辭」。到這一步,皇后和太子妃的暗中角力才算是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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