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沉溺妖妃和道教,誤國誤己。若陛下還有半分良知,該當迷途醒悟,毀醮棄道,賜死妖妃,恢復早朝,在眾臣輔佐下回歸一個遵循儒禮的聖君。
張全挨了一頓說教,徒然無果,灰溜溜回去復命。
是夜,顯清宮一夜無眠。
又隔數日,首輔周有謙回歸。
未在文淵閣坐穩,便被司禮監太監恭恭敬敬請到了顯清宮:陛下有召。
周有謙三朝元良,入閣參預機務四十餘年,內閣只聽他的意思而無視君父。陛下要做什麼,首先得打通首輔的關節。
至顯清宮,朱縉從青紗後踱出,罕見地以真面目視人,寒暄賜座。
周有謙受寵若驚,卻心知肚明皇帝有所圖。
第一次正式凝視君王聖顏,年輕的皇帝頭戴道教的白桃香葉冠,白絹為衣,常年修持在丹鼎青煙中,身上縈繞著很淺的皂香。瞧著不像凡世的君王,更似山棲澡練的神仙。
君臣在殿,推心置腹,相談甚深。
雙方表達立場,朱縉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封林氏為皇貴妃,少一字不行。為愛妾爭取名位之心,他堅如磐石,絕無動搖。
首輔周有謙立場同樣堅定,冊封區區一妖妃為皇貴妃破壞祖宗禮法,除非自己致仕,否則內閣絕不會答應。
朱縉焉肯輕易罷休,他好讀書,這段時日來翻閱古禮為貴妃冊封查找依據,證據十足。此時與首輔辯論,一言一語透著章法,邏輯嚴絲合縫無可辯駁。甚至親寫敕書,吩咐周有謙領著內閣照行。
周有謙當場將敕書封還,行為恭敬,態度卻冷若冰霜,誓死不敢動搖宗祏。這違背祖訓的旨意,他內閣不敢遵循。
朱縉屢屢被冒犯龍顏,瞥著眼前的頑固老人,快隱忍到了極限。
君臣拉扯數個回合,誰也不能動搖彼此意志。僵持到最後不歡而散,周有謙叩首而退。
君臣無法合作,君權和相權必須爭鋒。
朱縉負手臨於窗前,獨自望向一排青青不凋的松樹,渾然天成的冷冽。
他是君王,卻身不由己。
滿腹經綸靠科舉上來的文臣,看似是他的奴僕,實則個個有風骨,人人有手段,隸屬於文官集團,代表臣權,和君王完全是對立的。
文官的利益連在一起,同氣連枝。一有風吹草動,上下同心,抵禦風險的能力極強。官官相護,法不責眾,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相比之下,龍座上的皇帝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以一人面對群臣。
所以很多朝代會出現宦官當政的局面,因皇帝在深宮中無所依靠,藉助太監們的力量,形成一個小團體,反治文官集團。
但朱縉不同,他篤信道教本是個極度自我的人,不用宦官,不與任何人合作。
相對而言錦衣衛比較受倚重,但充其量也不過是皇帝腳下的爪牙走狗。
朱縉作為新登基的旁支君王,君權一直被深深掣肘。囚禁在皇宮中,他除了錦衣衛宮羽外,沒有任何心腹,孤掌難鳴。
長期以來他名義上玄修,實則以玄修之名行朝隱之事,韜光養晦,蟄伏在道觀中,不與強大而頑固的文官集團正面衝突。
他一直在忍。
之前林靜照縱火私逃,掀起波瀾。內閣趁機大加訐難,將觸怒上天的帽子扣在林靜照頭上。
朱縉為穩住情勢,只是暫時答應封林靜照為貴妃,行權宜之計。
他不可能真放棄爭奪名位的。
他拿林靜照當一顆最鋒利的棋子,從一開始就是頂級配置,不惜對峙群臣將她從大明門抬進來,豈能封個貴妃即止?
林靜照是他最重視的貴妃,經他悉心灌養,打磨成一把趁手好用的利劍。
她的名分相當於他的名分,只有她堂堂正正成為皇貴妃,他才能擺脫太后和內閣的掣肘,成為有話語權的君王。
這是權力之戰。
暮晚,一大片橙色的夕照映在顯清宮。
春山聳立,浮動在傍晚的夕霧中,太陽僅剩下殘影,失了白日裡的咄咄逼人。
禮部尚書江潯悄然離開文淵閣,來顯清宮見駕。宮門將禁,他得趕在太陽落山前見到陛下。
所幸,陛下見了他。
江潯跪在雲母屏風後,老邁的身軀顫顫巍巍,「陛下愛重貴妃娘娘,乃人之常情。群臣不體諒聖心而執意拗旨,惹陛下煩憂,實屬人臣之錯……」
燭火惺忪,朱縉的身影若隱若現。
「愛卿這是改變主意了。」
記得沒錯的話,江潯以前並非貴妃黨。
江潯老臉一紅,他也沒辦法,實在走投無路了。自從女婿陸雲錚公然支持皇貴妃後,朝臣皆對他冷眼鄙視,周有謙擬下月將他貶去金陵,京城再無他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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